麦加,天地的火炉。无情的烈日炙烤着连绵起伏的沙丘,将空气灼烧得扭曲蒸腾。黄沙滚烫,吸走了最后一丝水汽,也吸干了所有生灵的生气。只有远处那座被无数白色石墙拱卫的、巍峨而神圣的克尔白天房,在炽白的光线下沉默矗立,如同沙漠中一座孤寂的信仰之岛。然而此刻,这信仰的圣地,却被另一种更炽热、更危险的火焰所笼罩——那是信仰冲突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天房东侧,一片被无数脚印踏得坚实的沙地上,那口被穆斯林视为生命之源、神迹象征的渗渗泉(Zamzam Well),此刻却成了风暴的中心。泉眼早已干涸,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暗石洞,如同大地绝望的眼窝。围绕着这干涸的圣泉,黑压压的人群壁垒分明,如同两股即将碰撞的洪流!
一方,是身着白袍、头缠白巾的穆斯林。他们手持古兰经,神情肃穆而悲愤,眼中燃烧着对圣地被玷污的怒火。为首的大阿訇阿卜杜勒,须发皆白,手持镶嵌宝石的礼拜杖,指向对面,声音因激愤而颤抖:“异教徒!尔等以污秽之身,亵渎圣地!真主降罚,圣泉枯竭!此乃尔等之罪!”
另一方,是披着赭红袈裟、手持念珠的佛教僧侣。他们受帖木儿帝国庇护,为追寻佛陀圣迹远道而来。为首的老僧摩诃提婆,枯瘦如柴,双目却精光四射,毫不退让地以锡杖顿地,梵音响亮:“荒谬!此泉乃大地灵脉所钟,佛光普照之地!尔等独占圣地,阻塞灵机,方致泉枯!此乃尔等贪婪之果!”
“滚出去!异教徒!”
“渎神者!当受火狱之刑!”
“佛光普照!涤尔邪念!”
“真主至大!净此污秽!”
咒骂声、经文吟诵声、愤怒的咆哮声,如同滚烫的沙暴,在干涸的泉眼上空激烈地碰撞、撕扯!狂热的信徒们推搡着,挥舞着拳头,甚至有人亮出了藏在袍中的弯刀和戒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尘土味和令人窒息的杀意!圣泉的干涸,如同抽走了理智的最后堤坝,将数百年来因信仰差异而深埋的仇恨与猜忌彻底引爆!一场血腥的宗教冲突,一触即发!
郑和的宝船队,如同天外来客,停泊在吉达港。作为大明和平使者的郑和,此刻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试图调停,但双方领袖的怒火如同沙漠的烈日,根本无法沟通。任何一方退让,都意味着对自身信仰的背叛!而冲突一旦爆发,血流圣地,不仅此行宣扬大明德化、睦邻友好的使命将彻底失败,更可能引发整个天方世界的敌视,将刚刚开启的西洋航路彻底葬送!
“郑公…此局…无解啊!” 副使王景弘望着远处那如同沸腾油锅般的对峙场面,声音干涩,充满了绝望。
郑和眉头紧锁,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那干涸的泉眼,扫过狂热的人群,再扫过身后宝船上那面猎猎作响的大明龙旗,胸中翻腾着焦灼与不甘。难道,七下西洋的宏图,竟要断送在这信仰的沙漠?
“解局…需另辟水源。” 一个清越而冷静的声音,如同破开热浪的清泉,骤然响起。苏婉儿不知何时已立于船头,靛蓝的衣袂在热风中微微拂动。她目光澄澈,穿透了狂热的喧嚣,直指核心:“无水,则争不息。有水,则争自平。”
“水源?” 郑和苦笑,“婉儿夫人,此地乃沙漠之心!渗渗泉乃千年圣泉,唯一水源!如今枯竭,何处再寻?”
“圣泉枯竭,大地犹存。” 婉儿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掘井!就在那泉眼之侧,再掘新井!”
“掘井?!” 郑和与王景弘同时愕然!在圣泉之侧掘井?这无异于火上浇油!是对穆斯林信仰的赤裸挑衅!
婉儿却不再解释。她已排开众人,径直走下宝船,朝着那风暴的中心,那干涸的渗渗泉走去!她的身影在滚烫的黄沙与灼人的目光中,显得如此纤细,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的坚韧。郑和一咬牙,挥手示意一队精悍的锦衣卫紧随护卫。
当婉儿的身影出现在对峙的人群边缘时,狂热的咒骂声瞬间为之一滞!无数道惊疑、愤怒、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齐刷刷地刺向这个胆敢闯入风暴中心的异邦女子!
“异教徒!滚开!”
“女人!圣地不容玷污!”
穆斯林人群中爆发出更激烈的呵斥!
婉儿恍若未闻。她无视了那如刀的视线与唾骂,径直走到干涸的渗渗泉旁,蹲下身,仔细查看着泉眼周围的地质与沙土的痕迹。片刻后,她站起身,指向泉眼东侧约十丈外的一处沙地,声音清越,穿透喧嚣:
“此处!掘井!”
“什么?!”
“她要在圣地掘井?!”
“亵渎!这是对真主最大的亵渎!”
穆斯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浪潮几乎要将婉儿吞没!大阿訇阿卜杜勒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礼拜杖直指婉儿:“妖女!尔敢亵渎圣地!当受石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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