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的冬天,是风刀霜剑雕刻的疆场。祁连山的雪线低低压着灰黄的天际,寒风卷着戈壁的砂砾,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抽打在哈密卫新筑的土城残破的雉堞上。城头,那面染血的“明”字大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城下,尚未清理干净的战场遗迹触目惊心——折断的箭矢、破碎的皮甲、凝固发黑的血迹,还有几具被秃鹫啄食得面目全非的瓦剌骑兵尸体,无声地诉说着半月前那场惨烈的争夺。瓦剌太师马哈木,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趁着大明主力西征帖木儿余孽,悍然突袭,血洗了这座丝路咽喉!
“报——!肃州卫急报!瓦剌游骑已过星星峡,距哈密卫不足百里!”
“报——!城中存粮仅够三日!伤兵满营,药材告罄!”
“报——!瓦剌遣使扬言…若不献城…三日之后…鸡犬不留!”
肃杀的气氛如同冻结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哈密卫简陋的议事厅内。火盆里的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守将宋晟,这位刚从嘉峪关血战中抽身的老将,须发如戟,脸上新添的刀疤还渗着血丝。他死死攥着几份染血的告急文书,指节捏得发白,浑浊的老眼扫过堂下仅存的几名千户——个个面如土色,眼中是难以掩饰的绝望与动摇。
“宋将军…瓦剌势大…城中…城中实在…” 一名千户声音干涩,未尽之言被沉重的叹息淹没。弃城?无异于将大明西陲门户拱手让与豺狼!死守?这残破土城,缺粮少药,如何抵挡瓦剌铁骑的下一轮冲击?
“守?” 宋晟猛地一掌拍在粗糙的木案上,震得炭灰飞扬!他须发戟张,眼中燃烧着困兽般的怒火与不甘,“拿什么守?!拿弟兄们的骨头去填瓦剌的马蹄吗?!这城…这城…” 他声音嘶哑,环顾这低矮的土墙,这遍地的狼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位老将的脊梁。守土之责重于泰山,可血肉之躯,如何填平这绝望的鸿沟?
“守城,非唯血肉。” 一个清越而冷静的声音,如同破开坚冰的春溪,骤然在压抑的厅堂内响起。苏婉儿不知何时已立于门边,靛蓝的劲装外罩着素色狐裘,风帽上沾着远道而来的风尘。她无视了堂内惊愕、怀疑、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目光,步履从容地走到那幅巨大的、绘制在硝制牛皮上的《西域舆图》前。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残破的哈密卫,也未停留在瓦剌游弋的星星峡,而是精准地落在了舆图上,哈密卫西北方约三十里,一片被标注为“黑风口”的戈壁隘口。
“此处,” 婉儿的手指,如同最精准的尺规,点在“黑风口”的位置,声音斩钉截铁,“立碑!定疆!”
“立碑?” 宋晟愕然,随即苦笑,“夫人…瓦剌铁蹄之下,立碑何用?不过是给敌人多添一块磨刀石…”
“此碑,非石。” 婉儿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如同冰莲初绽的笑意,眸中寒星闪烁,“乃磁玉为骨,以血为誓,镇守国门之界碑!”
哈密卫西北,黑风口。凛冽的寒风如同无形的巨手,在狭窄的隘口内疯狂撕扯,卷起漫天沙尘,发出鬼哭般的呜咽。两侧是刀劈斧凿般的黑色岩壁,更添几分肃杀。此刻,这片死亡隘口却成了巨大的工地。
数十名格物院匠人,在婉儿亲自指挥下,如同最精密的机械,在冻得发硬的戈壁滩上奋力挖掘着深坑。坑底,一个巨大的、通体由幽蓝深邃的磁玉矿髓雕琢而成的碑座,被缓缓放入。碑座表面,镌刻着细密繁复、如同星图般的纹路,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不祥的微光。
碑座之上,竖立起一块同样由磁玉髓打造、高逾一丈、宽三尺的巨碑!碑体方正厚重,通体幽蓝,散发着冰冷而坚硬的金属质感。碑面,由婉儿亲笔书写、再由巧匠以金刚钻镂刻出深槽的八个遒劲大字,赫然在目——
“大明疆界,擅越者诛!”
字槽深处,填满了乌黑油亮、细如尘埃的磁铁矿精粉!此刻,这些磁粉如同沉睡的毒蛇,静静地蛰伏在幽蓝的玉髓之中。
最令人心悸的是碑体内部!在匠人们极其小心地安装下,碑体内部的核心被掏空,填充了粘稠的、散发着刺鼻硫磺与焦油混合气味的石油馏分(猛火油),以及无数淬了剧毒的三棱铁蒺藜!一根根极其纤细、由磁玉拉丝而成的感应丝,如同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密密麻麻地连接在碑体内部的特殊磁力机括上!机括的另一端,则深深嵌入碑座那如同星图般的纹路核心!
“此碑,以磁玉为骨,以猛火油为血,以铁蒺藜为齿!” 婉儿的声音在风沙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肃杀,“碑文磁粉,乃警示之眼!碑内机括,乃诛逆之牙!凡有擅动碑体、妄图窃取者…”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碑体上那八个杀气腾腾的大字,“磁力机括感应其力,瞬间引爆猛火油!碑毁人亡,铁蒺藜如暴雨梨花!更…” 她指向碑文槽内那乌黑的磁粉,“碑文磁粉遇火则显,凝于空中,化为血字昭彰——‘明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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