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的晨曦,浸在陈年墨香与樟木书柜的微辛里。雕花长窗滤进的薄光,斜斜铺在青砖地上,照亮浮动的微尘。空气是凝滞的,沉甸甸压着千年文脉的重量,也压着数百名屏息垂首的举子、硕儒、翰林院编修。他们或青衫磊落,或朱袍肃穆,目光却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聚焦在阁内中央那座奇异的玉台之上。
玉台通体由温润的青玉雕琢,形似北斗星盘。台面中央,并非寻常的司南勺柄,而是一枚细长如发、通体乌黑、闪烁着奇异金属光泽的磁针!磁针悬浮于一方浅浅的玉池之上,池中并非清水,而是盛着半盏粘稠如蜜、色泽深褐的特制磁液。磁针尖端,一点幽蓝的微芒流转不息。玉台四周,环绕着精铜打造的、刻满密密麻麻微小刻度的磁力环,环环相套,精密如天工造物。
这便是“磁针选才仪”——格物院为遴选《永乐大典》编修核心,秘制的神器。主持大典的总裁官、名满天下的才子解缙,此刻正立于玉台之侧。他身着麒麟补子绯红官袍,长身玉立,面如冠玉,眉宇间却无半分少年得志的轻狂,唯有面对浩瀚文海般的沉静与肃穆。他手中,托着一方巴掌大小、由整块幽蓝磁玉髓雕琢而成的磁玉针盘。针盘表面光滑如镜,内嵌一枚更细小的磁针,针尖一点红芒,如同凝固的血滴。
“文渊聚气,磁针引路。” 解缙的声音清朗,穿透了阁内的沉寂,“请诸位,依次献上毕生心血之作,或家藏孤本秘笈。此针,不辨门第,不论资历,唯感文气之精纯,识真知于微末!”
话音落,阁内落针可闻。短暂的沉寂后,是压抑的骚动与窃窃私语。这闻所未闻的“磁针选才”,实在太过离经叛道!多少皓首穷经的老儒,多少自诩家学渊源的勋贵子弟,此刻都捏紧了袖中名帖或荐书,脸色变幻不定。
“老夫先来!” 一声洪亮的断喝打破沉寂。都察院左都御史胡广排众而出,须发戟张,手中高擎一卷装裱华美、金丝楠木为轴的《大学衍义补》。“此乃老夫穷十载之功,补宋儒真德秀之遗!字字珠玑,句句微言大义!请解总裁一观!” 他大步上前,将那卷轴郑重置于玉台边缘。
解缙微微颔首,手持磁玉针盘,缓步上前。磁玉针盘靠近那华美卷轴,针盘内那枚细小的磁针,针尖红芒微微闪烁,随即在磁力环的刻度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中正平和”的刻痕附近,便不再动弹。如同被投入静水的石子,只激起微澜。
胡广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捋须环顾。
“下一位。” 解缙声音平静无波。
献书者络绎不绝。有白发老儒捧上家传的《易经注疏》,针盘轻颤,红芒微亮;有勋贵子弟献出重金购得的《王右丞集》宋拓孤本,针盘红芒稍炽;更有翰林学士呈上呕心沥血的《历代官制考》,针盘内磁针轻跳,红芒稳定……然而,那红芒始终未曾达到令人心折的炽烈程度。
直到——
一个身着半旧青衫、面容清癯、约莫三十出头的郎中,在众人疑惑、甚至略带轻视的目光中,排开人群,走到玉台前。他手中并无华美卷轴,只捧着一摞厚厚的手稿。手稿纸张泛黄,边缘磨损,字迹却工整清秀,力透纸背。封面上,是三个朴拙却沉凝的大字——《本草纲目》。
“草民李时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坚定,“行医二十载,踏遍湖广山川,访尽老农药工,集得此稿。录草木虫鱼之性,辨金石水火之毒,不敢言微言大义,但求…济世活人。” 他将那摞厚重的手稿,轻轻放在玉台之上。
刹那间!
“嗡——!!!”
一声低沉而狂暴的磁力嗡鸣,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骤然从玉台中央爆发!那枚悬浮在磁液中的主磁针,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拨动!针尖那幽蓝的微芒瞬间暴涨,化为刺目的光柱!磁针在玉池中疯狂地旋转、震颤!带动着整个玉台都在微微震动!四周那些精密的铜制磁力环,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发出细微而急促的共鸣!指针在环上疯狂地跳跃、扫过一个个代表“精微”“博奥”“济世”“独创”的刻度!最终,指针死死钉在最高处那代表“开宗立派”的赤金刻痕之上!幽蓝与赤金的光芒交织,将整个文渊阁映照得一片辉煌!
“这…这…” “神了!神了!” “开宗立派!竟是开宗立派之象!” 惊呼声如同潮水般席卷阁内!所有目光,无论惊愕、难以置信还是狂喜,都死死钉在那疯狂旋转、光芒万丈的磁针与那摞朴实无华的手稿之上!
解缙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猛地一步上前,双手捧起那摞《本草纲目》手稿,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他转向早已目瞪口呆的胡广等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此稿!精微博奥,济世活人,开本草之新境!当为《大典·医部》之基石!李时珍…当为《大典》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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