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的晨光,浸在劫后余生的忙碌里。新印的书页带着橡胶与松烟混合的微辛气息,在廊下铺开晾晒,如同展开的羽翼。工匠们修补着焚毁的梁柱,叮当声与磁力活字排版的“嗡嗡”低鸣交织,奏响着文脉重续的序曲。然而,这份新生的忙碌之下,却潜流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暗涌。
奉天殿内,朝会的气氛比殿外凛冽的寒风更冷。晋王朱棡,这位朱元璋的第三子,身着蟠龙蟒袍,立于丹陛之下,脸色却比身上的玉带还要苍白。他手中,捧着一只紫檀木匣,匣内,是半卷颜色古旧、边缘磨损的《括地志》残本。这是他倾尽王府之力,耗费无数心血,从民间重金购得、又遍访宿儒修补校勘,欲献于《永乐大典》的旷世孤本!此刻,这承载着心血与忠诚的宝匣,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
“陛下!” 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破了殿内的死寂。他排众而出,枯瘦的手指直指晋王,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怨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晋王朱棡!献伪书,欺君罔上!此《括地志》残卷,经翰林院诸学士共鉴,其纸张、墨色、笔法,皆与唐人所着不符!更有多处山川地理、州县沿革,错漏百出!分明是后世奸佞伪造,意图鱼目混珠,乱我《大典》圣修!其心可诛——!”
“伪书?!”
“晋王…竟敢献伪书?”
“胡党方平,晋藩又起异心?!”
惊疑、恐惧、幸灾乐祸的低语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无数道目光,如同淬毒的钢针,齐刷刷地刺向丹陛之下那孤零零的身影!朱棣端坐龙椅,冕旒珠玉下的目光深如寒潭,无喜无怒,唯见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微响。
“陈瑛!你…你血口喷人!” 晋王朱棡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是屈辱、愤怒与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绝望!他捧着木匣的手剧烈颤抖,“此卷…此卷乃本王…呕心沥血所得!绝无半点虚假!尔等…尔等构陷!”
“构陷?” 陈瑛冷笑,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声音尖利如鸦,“此乃翰林院七位学士联名签押的《鉴伪书》!白纸黑字!铁证如山!陛下!晋王献伪乱典,其行可鄙!其心…更当诛!”
“呈上来。” 朱棣的声音低沉,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
内侍将陈瑛手中的《鉴伪书》和晋王木匣中的《括地志》残本,一同呈上御案。朱棣的目光扫过那两份承载着截然相反命运的书卷,再落回晋王那张因激愤而涨红的脸,最终定格在陈瑛那志得意满、如同毒蛇吐信的脸上。殿内死寂,空气仿佛凝固,只余晋王粗重的喘息与陈瑛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
“书之真伪,非人言可断。” 一个清越的声音,如同破开冰层的清泉,骤然在殿门处响起。苏婉儿不知何时已立于殿前,靛蓝宫装在肃杀的朝堂内如同幽谷深潭。她无视了陈瑛骤然阴鸷的目光,无视了无数道惊愕的视线,步履从容,径直走向御案。
“婉儿夫人?” 朱棣眉头微挑。
“此卷,当以磁纹辨之。” 婉儿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她伸出素手,轻轻拿起御案上那卷《括地志》残本。
“妖妇!你敢亵渎证物?!” 陈瑛厉声嘶吼,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陈大人急什么?” 婉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洞穿一切的嘲讽,“真金…何惧火炼?”
她不再理会陈瑛的咆哮,缓步走到殿中光线最明亮处。她将残卷轻轻展开,置于一张临时搬来的紫檀条案上。然后,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一盏特制的磁石灯盏。灯盏点燃,幽蓝的磁光光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笼罩了书页!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磁力共鸣响起!
在幽蓝磁光的照耀下,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中,奇迹发生了!
那看似古旧、甚至有些残破的书页上,在磁光的穿透下,竟瞬间显现出无数道极其细微、如同发丝般、闪烁着幽深蓝光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墨迹,而是如同活物般在纸页的纤维间流淌、盘绕!它们相互交织、组合,最终在书页的空白处,清晰地勾勒出一行行前所未见、铁画银钩、带着无上威压的朱砂批注!
“太原龙兴地,当固藩屏…晋王棡,性虽躁,然忠勇可嘉…此志山川险要,录于尔心,慎之!戒之!——朱元璋手敕!”
“太祖…太祖手敕!” “是…是洪武爷的御笔朱批!” “天啊!这磁纹…这磁纹竟是太祖密诏!” 惊呼声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整个奉天殿!所有目光,无论惊骇、难以置信还是狂喜,都死死钉在那幽蓝磁光中显现的、如同神迹般的朱砂御批之上!那字迹,那语气,那独一无二的威压,除了洪武大帝朱元璋,绝无第二人!
“不…不可能!妖术!是妖术!” 陈瑛面无人色,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踉跄后退,声音嘶哑破裂!他精心编织的罗网,在磁光下瞬间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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