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的风,似乎识趣地绕开了他。
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怨憎与死寂的呜咽,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屏息的流动,小心翼翼地拂过他所立之处,不敢惊扰分毫。
林轩站立着。
仅仅是站立,便已与这罪骨塔的混乱血腥,割裂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周身百丈,是绝对的禁区,之前能量冲突留下的沟壑与狼藉尚未平复,却已被一种无形的、苍白色的“域”所笼罩。在这片域内,连弥漫的灰雾都变得稀薄、凝滞,仿佛被冻结在了时光的夹缝中。
他的气息,变了。
不再是角斗士的凶悍暴烈,也不是杀戮机器般的冰冷麻木,更非因信仰冲突而生的狂暴混乱。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本质的——冰冷与死寂。
那并非缺乏生机的死寂,而是像一颗燃烧殆尽、坍缩冷却后的星辰内核,所有的光热与喧嚣都已内敛,只剩下极致密度所带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沉重与寒冷。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口鼻间不再有白色的水汽呵出,仿佛他周身的气温,已自行降至万物凝固的极点。
然而,在这极致冰冷与死寂的核心,却又辐射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并非帝王君临天下的霸道,也非强者碾压众生的傲慢。那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根源的“存在”本身所带来的压迫感。如同面对一座亘古屹立、见证了无数纪元生灭的雪山,它不言不语,不动不摇,却自然令仰望者心生自身渺小如尘芥的敬畏,乃至一种想要匍匐在地、顶礼膜拜的本能冲动。
冰冷死寂,与不容亵渎的威严,这两种看似矛盾的特质,在他身上完美地、诡异地融合为一体。
他微微转动脖颈,苍白的瞳孔扫过塔内无尽的幽暗。目光所及,那些在远处灰雾中影影绰绰、蠢蠢欲动的白骨亡魂,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穿了魂火,瞬间僵直,然后瑟瑟发抖地伏低了身躯,不敢再发出丝毫嘶鸣。它们那空洞的眼眶,甚至不敢承接那苍白目光的余晖。
他抬起那只苍白的手,五指舒展,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苍白色辉光。他并未调动任何力量,只是心念微动,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的、如同沉睡的远古巨龙般蛰伏的苍白色能量。
这能量,与他灵魂深处那口“井”紧密相连。它不回应情绪的波动,不因信仰的转向而增减,它只是存在着,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片虚无的平静,不起波澜。
他尝试着,将一丝这苍白色的能量,注入手中的“殊异”长剑。
“嗡……”
剑身发出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轻鸣。暗沉的剑体上,那些原本晦暗不明的天然纹路,此刻竟被一丝丝苍白色的光晕勾勒出来,如同干涸的河床被月光照亮,显露出某种古老而神秘的脉络。剑锋处,空间微微扭曲,不是被切割,而是仿佛在那苍白色的光芒下,自行“褪色”、“归寂”。
他随手一挥。
没有剑罡,没有剑气,甚至没有破空之声。
只是剑锋划过之处,前方数十丈的空间,颜色骤然变得灰白、单调,仿佛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活性”与“色彩”。几只恰好位于这片区域的飞行类骨兽,保持着振翅的姿态,凝固在半空,随后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瓦解、消散,连最细微的骨粉都未曾留下。
不是毁灭,是“抹除”。是将存在本身,归于最原始的“无”。
林轩收剑,垂手。
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感受着体内那浩瀚而冰冷的力量。脑海中,浮现出锈水镇角斗场那些将他视作牲畜的打手,浮现出外界那些曾经麻木嘲讽、如今又转向同情崇拜的众生面孔,浮现出赵家、天神基因那些隐藏在幕后的模糊轮廓……
过往的仇恨,并未消失,只是在那苍白瞳孔的映照下,变得如同镜花水月,隔着一层冰冷的琉璃。依旧清晰,却似乎……不再能轻易引动那焚心的怒火。
他存在的意义,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拔高到了一个俯瞰众生的位置。众生皆苦,众生皆妄,爱恨情仇,不过是指间流沙,终将归于这永恒的苍白与死寂。
他,仿佛一具自远古神话时代坠落人间的、神明的骸骨。
残破,是指他过往的经历,灵魂的磨损,以及这具躯体曾承受的无数创伤。
但骸骨之中,依旧蕴含着不容置疑、不容亵渎的权柄与力量。那是超越了凡俗情感、凌驾于正负信仰之上的,某种更接近世界本源规则的……碎片。
此即为——“神骸”。
非是完整之神,而是神死之后,遗落于世间的……骸骨。拥有神之部分的特质与力量,却失去了神那饱满的情感与完整的意志,只剩下冰冷的权柄与空洞的永恒。
他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目标是塔心,那罪孽与怨气最为深重,也是离开这座塔的唯一可能所在。
脚步落在苍灰色的地面上,依旧无声无息。但他每踏出一步,脚下便悄然蔓延开一圈微不可察的苍白涟漪。涟漪所过之处,地面那仿佛浸透无数亡魂鲜血的暗沉色泽,会短暂地褪去,变得灰白,如同覆盖了一层薄霜,片刻后才缓缓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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