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并非温度意义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更为彻底、更为本质的“剥夺感”。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致密的薄膜,在瞬间剥离了皮肤与外界的所有交互——金属地板的坚实触感,矿站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与辐射尘的粗糙颗粒感,硝烟与血污混合的刺鼻气味,甚至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气流拂过汗毛的触动……所有的感官锚点,在千分之一秒内,被无声无息地抹去。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虚无带来的失重。
林轩的身体,在那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空间规则层面的转移力量作用下,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子,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与参照。没有风声,没有光影变化的前奏,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暴力撕碎的画布,矿站的废墟、战友垂死的身影、星空裂缝……所有色彩与形状瞬间崩解成亿万片毫无意义的色块,然后被一股更强的力量蛮横地“刷新”。
眼前一花。
不是眩晕,更像是灵魂被强行从一具躯体中拔出,塞进了另一具完全陌生、且感知错乱的容器里。
当视觉重新拼凑出景象时,林轩发现自己站在了一条……“路”上。
脚下没有实体。没有金属,没有岩石,没有土壤。只有一片虚无的、却又能清晰承托住他身体的“平面”。这平面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最深海底缓慢流动的洋流表面,泛着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每一步尝试移动,脚下都会荡漾开更明显的波纹,仿佛踩在某种非牛顿流体上,虚实之间的界限暧昧不明。
周遭,是“墙”。
无法用任何已知的建筑材料或自然形态来形容。它们从视野无法企及的“上方”垂下,又延伸到同样不可知的“下方”,在左右两侧无限延伸,构成了这条“回廊”的边界。这些“墙”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流动的、交织的、变幻莫测的“光”构成。
七彩的光芒。并非彩虹般纯净和谐的渐变色,而是如同将世间所有颜料、所有情绪、所有记忆的色谱打碎,混合在粘稠的油液中,再以疯狂的速度搅拌、流淌、碰撞。猩红与惨绿撕扯,暗紫与浊黄交融,幽蓝与死灰渗透……每一种色彩都浓烈到刺眼,带着各自鲜明的“情绪属性”——暴怒的红,嫉妒的绿,贪婪的黄,怠惰的灰,色欲的紫,傲慢的蓝,以及……一种弥漫在所有色彩基底、无处不在的、代表着“暴食”般吞噬一切意义的混沌黑暗。
光芒并非静止流动,而是在“墙”的内部,形成无数旋涡、涡流、突触状的突起和深渊般的凹陷。仔细看去,那些光芒的流动轨迹,隐约构成无数破碎的、扭曲的、一闪而逝的画面片段:童年破碎的玩具、亲人转身离去的背影、背叛者冰冷的眼神、对手临死前扩大的瞳孔、观众席上无数张狂热或狰狞的脸、黑暗中窥伺的漠然之眼……这些画面并非清晰连贯,而是以最高倍速闪回、叠加、扭曲,混合在七彩光流中,形成一种持续不断、直刺灵魂深处的视觉与精神污染。
空气中弥漫着气味。一种甜腻到令人头皮发麻、仿佛熟透果实即将腐烂前散发的、混合了廉价香精和某种腥甜体液的味道。这味道无孔不入,钻进口鼻,黏附在呼吸道黏膜上,带来生理性的强烈不适与作呕感。而在这甜腻的底色之下,更深处,是一种无法清洗的、灵魂层面的“污秽”感,仿佛置身于积存了万载负面情绪的精神下水道出口。
还有声音。不,不是声音。是低语。无数细微的、重叠的、来自不同性别、年龄、种族、甚至可能不同时空的窃窃私语,直接在大脑皮层下响起。它们用各种语言,诉说着恐惧、悔恨、诅咒、绝望、疯狂的臆想、最黑暗的欲望……这些低语没有明确的语句逻辑,却蕴含着强烈的情感冲击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试图撬开意识防御的缝隙,将内里最脆弱的部分勾引出来,暴露在这片诡异的光流之下。
无尽回廊。
角斗场最深处的禁忌之一,处理“特殊废弃物”的最终刑场。所谓的“特殊废弃物”,往往指那些力量失控、精神污染严重、或知晓了不该知晓秘密的角斗士。这里没有刽子手,没有行刑台,因为它本身,就是最残酷的刑具——一个能精准折射并无限放大每个进入者内心所有恐惧、痛苦、悔恨、执念等负面记忆与情绪的精神炼狱。它不直接摧毁肉体,而是从灵魂层面进行最彻底的凌迟与解构,直至个体意识完全崩散,化为回廊七彩光流中又一缕无意义的色彩。
林轩站在原地,没有立刻移动。
他闭上眼,试图屏蔽那疯狂变幻的视觉污染和直刺灵魂的低语。意识沉入体内,尝试调动那新生不久、刚刚经历反噬淬炼的苍白核心之力,以及虽被斩断主脉却仍有细微残留、可用于即时防御的信仰之力(业火)。
然而,反馈令人心悸。
体内的苍白核心,那蕴含着“终结”与初步规则干涉能力的核心,如同被投入了粘稠的胶水。力量的流转变得前所未有的滞涩、缓慢。每一次试图驱动,都仿佛要推开一扇生锈的、重达千钧的巨门。不是力量本身消失了,而是这个空间存在某种强大的“压制场”或“扭曲场”,极大增加了力量调用的“阻力”和“消耗”。如同在深水中挥舞刀剑,动作迟缓,威力锐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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