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慕云歌已站在王府校场的汉白玉高台上。
鸦青窄袖劲装裹着利落身形,外披的雪白狐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领口暗红曼陀草绣纹。那纹路细看竟如蛇形缠绕,一端隐入衣领深处,像极了她藏在笑意里的杀机。
她抬手拢了拢斗篷,乌金簪在发间轻响一声。这空心机关里的五枚飞针,昨夜在御书房应对暗卫时刚补满,此刻正随着她眨眼的频率微微震颤,仿佛蛰伏的毒蛛,只等她三度垂眸,便破空而出。
青黛捧着一摞泛黄绢帛跪在台下,指尖冻得发红:“姑娘,夜影貂传回的记录都在这儿了。”
慕云歌接过茶盏轻啜,灵泉蜂蜜的甜润漫开,舌尖却品出一丝苦意。那是她特意加进去的“忘忧散”,专为压制昨夜梦见母亲惨死那一幕而备。
她扫了眼最上面那份,是户部尚书的梦话记录,墨迹还带着潮气:“太子许我丞相位,只求莫提黄金账。”
她勾唇一笑,嗓音低得像猫尾扫过耳廓:“老狐狸,临睡还惦记着往上爬。”
“念。”她垂眸吹开茶沫,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像是覆了一层霜。
青黛清了清嗓子:“户部尚书寅时三刻说梦话,提及太子与黄金账;礼部侍郎夫人亥时焚香,哭着喊‘那药真是陈大人给的啊’;左都御史府厨娘说,上月十五有穿玄色斗篷的人往厨房送过匣子……”
茶盏底与石案相碰,发出清脆的响。
慕云歌抬眼时,眼底浮起淬了冰的笑,唇角微扬,却不达眼底:“火候到了。”
她转身对候在阶下的黑甲卫统领谢刃道:“誊抄百份,配上皇室毒源流向图。标题就叫《惊天秘闻:益寿丹竟是夺命散!》。”
谢刃抱拳:“是。小的这就去办。”
“慢着。”她指尖敲了敲案上另一摞纸,指甲上残留的一点朱砂印泥蹭在纸上,像血痕,“城南擂台今日开,凡能证明亲人因宫中赏药致病者,免费领排毒丹。”她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抛过去,“这药我加了催吐的引子,服下三刻必吐黑血。要让百姓亲眼见着毒。”
谢刃接过药瓶,喉结动了动:“夫人这是要……”
“要他们信。”慕云歌望着校场尽头渐亮的天色,指尖轻轻抚过乌金簪顶端的小孔,“信太医院的药是穿肠毒,信皇室的恩赏是索命符。”她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我不救人的时候,最爱做的事,就是看着人心一点点塌下来。”
日头升到三竿时,京城的青石板路上已飘满小报。
卖糖葫芦的老汉举着一张,眯眼念道:“‘益寿丹里掺朱砂,吃三回就烂肠子’?”旁边买菜的妇人猛地拽住他袖子:“我家那口子上月得的赏药还剩半瓶!”
城南擂台前更是挤得水泄不通。
慕云歌躲在街角茶棚里,一身粗布裙改扮成寻常妇人,手里捏着半块冷饼,眼神却冷得像冬夜寒星。
她看青黛穿着洗旧的蓝布衫站在台上,举着排毒丹喊:“各位乡亲,这药分文不取,只请说说吃了宫里赏药后的病症!”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白胡子老头,抖着手里的药瓶:“我孙女儿吃了三回,身上起紫斑!”青黛刚把药喂下,老头就见孙女突然弯腰大吐,黑血混着药渣子溅在青石板上,人群霎时炸开了锅。
“我家那口子咳血!”“我娘子月事半年没来!”七八个官员家眷被推搡着上前,服下药后竟有七个吐了黑血。
围观百姓的骂声像潮水般涌起来:“皇家药吃不得!”“太医院的狗东西!”
慕云歌咬着茶盏边缘笑,嘴角翘起的弧度温柔得近乎天真,可她桌下的右手正缓缓收紧。三下轻叩,乌金簪里的飞针微微震动,这是给夜影貂的信号。
她不是在制造混乱,她在编织一场精准的瘟疫,用流言做刀,用恐惧为饵,一刀刀剜掉那些高坐庙堂者的脸皮。
当夜三更,月黑风高。
慕云歌换了身玄色劲装,腰间别着那瓶燃瘴油,站在太医院后巷的墙根下。
谢刃扯了扯她的衣袖:“夫人,这火一放,太医院的药谱可就没了。”
“要的就是没了。”她仰头望着“济世堂”的匾额,在夜色里泛着青灰,忽然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最难烧的是什么吗?是人心里的信任。我要烧的,不是房子,是他们的招牌。”她拔开燃瘴油的瓶塞,递给蹲在墙头上的夜影貂,“去,从通风井钻进去。”
黑毛貂尖啸一声,叼着油瓶窜进了屋檐下的砖缝。
不过半柱香,“轰”的一声,太医院后堂腾起橘红色火焰,浓烟卷着焦味直冲云霄。
慕云歌带着黑甲卫撞开前门时,几个值夜的太医抱着药罐往外跑,被一绳子捆了个结实。
她冲进档案室,墙上《历代太医名录》的绢帛在火光里猎猎作响,像无数冤魂伸出手索命。
慕云歌摸出银针,刺破指尖,在“陈元礼”三个字上画了个血叉,动作干脆得像划掉一个名字:“你不是总说自己清白?我给你个永世难洗的清白。”她从怀里掏出伪造的毒药清单,塞进密档夹层,又把刻着“凤”字的铁牌拍在上面。嫁祸手法,必须做得足够拙劣,才能逼出真正的幕后清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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