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顺着廊角铜铃串往下淌,叮咚碎在青石上,像谁在暗处拨弄算盘珠子。
慕云歌指尖轻叩茶盏边缘,节奏原是三长两短——那是她幼时在外祖膝下学《千金方》时养成的习惯,一入神便不自觉地敲。
可此刻,那节奏忽然乱了一拍。
凤玄凌攥着药箱的手指泛着青白,骨节突起如刀削,像是要把那檀木箱子生生捏成齑粉。
他站在檐下,雨水顺着他冷峻的眉峰滑落,滴进领口,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慕云歌垂眸,看他沾着泥水的玄色靴尖,心头忽地一颤。
三日前金銮殿外,暴雨倾盆,他也曾这样立在她身侧,玄色大氅下摆扫过她素裙,袖口银线绣的龙纹擦过她手腕,凉得像蛇蜕下的皮。
那时他低声说:“别怕。”声音压得极低,却稳得像山。
可她从来不怕。
她怕的是别人替她怕。
“王爷这是在算旧账?”她抬眼,唇角微扬,笑意清浅却不达眼底,“我走那日,青黛把您的参汤方子留在案头了,火候分两都标得清楚——文火慢炖四刻,加半钱陈皮去腥,您若忘了,我还能背一遍。”
凤玄凌没应声,只将药箱重重推到她膝头。
木箱盖磕在石阶上发出闷响,震得她裙裾微颤。
雨水顺着箱面雕花蜿蜒而下,浸湿了她半幅月白色裙角,像一幅被泪晕开的水墨画。
“参汤是给将死之人续命的。”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器,“你走了,我要那汤做什么?”
慕云歌的手指在药箱铜锁上顿住。
锁扣里还卡着半片干枯的药渣。醒神散的残末,她亲手配的。
那味药极苦,凤玄凌总皱眉,却从不拒绝。
她记得有次他批折子至五更,她端汤进去,他接过去一口喝尽,连碗底的渣滓都舔净,还笑她:“你这药,比军报还准时。”
她指尖轻轻一挑,铜锁“咔嗒”弹开,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药瓶,每一瓶都贴着她亲笔写的标签:护心丹、解毒丸、安神散……甚至还有小罐“防打鼾香囊”,字迹娟秀中带着一丝促狭。
“王爷金枝玉叶,离了我还能活不成?”她语气轻快,仿佛在说今日天气不错,“您看,我连备用的护心丹都留了三十粒。多出来的五粒,是怕您夜里做噩梦,顺手就吞了。”
凤玄凌忽然俯身,雨丝顺着他发梢滑落,滴进她领口,凉得她肩头一缩。
“能活。”他声音低下去,像浸在雨里的古琴弦,颤得人心慌,“但活不活,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压下来,“太子倒台那晚,有人往我茶盏里下了‘百日枯’。”
慕云歌瞳孔骤然收缩,指尖猛地掐进他腕脉。
尺泽穴下,脉息乱如游丝,阴寒之气如毒蛇般在筋络间乱窜,分明已侵入肺腑。
她呼吸一滞,心口像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谁下的?”她声音绷得发紧,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不重要。”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强硬地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极快,滚烫得吓人,“重要的是……”他低头,唇几乎擦过她发顶,嗓音沙哑,“我没喝那盏茶。”
廊下的烛火被风卷得忽明忽暗,映得他侧脸忽明忽灭,像一头困在暴雨中的猛兽。
慕云歌望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系统空间里那株刚抽芽的“九转还魂草”。原是要留给外祖治旧伤的,根系才扎稳,叶片不过指甲盖大小。
可此刻,她鬼使神差地掠过念头:该给凤玄凌留两叶。
她向来精打细算,从不做亏本买卖。
可这个人……偏偏让她动了私心。
“谢刃。”她扬声唤道,声音清亮如铃。
檐角黑影一矮,雨水自黑甲滑落,簌簌钻进青石板缝:“王妃。”
“去太医院,把张院正的‘百宝囊’借来。”她松开凤玄凌的手,从袖中摸出半枚青铜虎符,啪地拍在他掌心。
“就说我要给摄政王诊脉,少一味‘寒潭冰蚕’。若他不肯,你就告诉他,明日早朝我会当众问他,为何私藏禁药。”
谢刃嘴角微抽,抱拳退下。
凤玄凌盯着虎符上“镇北”二字,喉结动了动:“你这是……要拿朝廷重臣当药引子?”
“算利息。”她转身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缓缓烘烤,火光映得她眼底一片冷澈,“你替我洗清慕家冤屈,我替你清了体内余毒——两清?”
“不清。”他忽然伸手,一把攥住她垂落的乌发尾端,力道大得让她蹙眉,“你救我一命,我便欠你一命。从此往后,我的命,是你的药引。”
银针“噗”地扎进他肩井穴。
凤玄凌闷哼一声,肌肉瞬间绷紧,却仍不肯松手。
发尾被扯得生疼,可她没躲,只抬眼冷冷看他。那双眼里没有怜惜,只有审视,像药师在观察药材是否见效。
她喜欢掌控一切。尤其是别人的生死。
“王妃!”谢刃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急促如鼓。“东宫余孽联合户部周侍郎、礼部孙大人,要联名参您‘妖言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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