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刃的靴底碾过青石板上的晨露,指节在锦盒上扣出青白印子。
殿内皇帝的咳嗽声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紧。这咳声比昨日更碎,像片被风揉皱的纸。
他抬头望了眼朱漆殿门,门环上的铜狮在雾里泛着冷光,忽听得殿内传来玉笏撞击的脆响,是司礼官喊了。
金銮殿内的龙涎香混着药气,熏得人鼻尖发酸。
皇帝半倚在明黄软榻上,原本蜡黄的脸因着药石调理添了丝血色,却仍像片飘在水上的薄纸。
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最前排的太子扶着玉圭,指尖关节泛白;户部尚书李崇安的官服后背洇着深色汗渍,正拿袖子偷偷蹭案几。
慕云歌踩着云头锦鞋拾级而上,腕间银铃轻响。
她掌心的檀木托盘裹着明黄缎子,中央玉匣上的云纹在晨光里流转,像团凝着的雾。
跟在她身后的死囚换了身干净粗布衫,喉结动了动,终是没敢出声。三日前他还在刑部大牢里咳血,此刻却能直着腰板走路,这活计比鬼门关里打了转还玄乎。
臣妇慕云歌,参见陛下。她跪下行礼,声音清冷如泉。
皇帝撑着软枕坐直些:平身。
听闻你制出了压制蚀骨焚心之法?
正是。慕云歌抬袖,玉匣地弹开。
众人探颈望去,匣中盛着半枚鸽蛋大小的墨绿药丸,表面浮着层细密的金斑,像极了毒蛇脊背的鳞。此药名驻魂丹,非是根除之法,却能将毒发周期延至五年,疯症发作时的狂性亦能缓三分。
五年?左相捻着胡须皱眉,摄政王如今每月发作三次,若能延至五年......
空口无凭!太子突然拔高声音,玉圭地磕在金砖上,谁知道这药是不是妖女的障眼法?他扫过那死囚,眼底闪过阴鸷,指不定是买通的托儿!
死囚浑身一震,膝盖发软就要跪。他本是劫粮的盗首,按律当斩,是慕云歌说活下来便免你死罪。
此刻他望着慕云歌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突然扯着嗓子喊:小人半月前咳血吐沫,吃了夫人的药,第二日就能喝稀粥!今日当着陛下和各位大人的面,小人把话撂这儿,这药要是假的,小人甘愿再受一遍千刀万剐!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李崇安的汗珠子掉在案几上,太子的脸涨得像块猪肝。
皇帝眯眼打量那死囚,见他虽形容粗陋,眼底却没半分惧色,这才转向慕云歌:如何验证?
慕云歌抬头,目光穿过重重人影,落在殿侧那道玄色身影上。
凤玄凌倚着蟠龙柱,黑袍上的金线暗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唯尾指金环闪着幽光。那是三日前他硬套在她手上的,说是血脉共鸣的玩意儿。
此刻他垂着眼,像是没听见皇帝的话,可慕云歌知道,他袖中的手指正攥着块碎玉,指节白得近乎透明。
请摄政王当众试药。她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湖心。
所有目光地转过去。
凤玄凌抬眼,眼底翻涌着暗潮,却在触及她眉心朱砂时软了软。
他推开蟠龙柱,玄色衣摆扫过满地宫灯的影子,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心口上。
谢刃捧着的锦盒地开了,凤玄凌取过药丸,连水都没沾,直接抹入口中。
半炷香的时间过得比十年还慢。
先是一声闷哼。
凤玄凌的脊背骤然绷直,指节抠进掌心,青紫色的血管顺着脖颈爬上面颊,像条要破皮而出的蛇。地一声,他单膝砸在金砖上,额角的冷汗成串往下掉,眼底的猩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开。这是毒发前最凶的征兆!
假药!太子猛地甩袖,妖女分明是想害摄政王!
拿下!御林军统领刚要喝令,就见道白影闪到凤玄凌跟前。
慕云歌的银簪地落在地上,三枚银针夹在指缝间,快得像道闪电。三穴瞬间被刺中,她咬破指尖,那滴混着血珠的灵泉地按在他唇间。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紧急联动模式启动,宿主血液激活药引,毒性压制率87%......】
凤玄凌的手指突然攥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喉间滚出野兽般的低鸣,却在触到那丝甜腥的血时猛地一顿。
猩红的瞳孔缓缓收缩,眼尾的泪痣被汗浸得发亮。
他望着她泛白的唇,声音哑得像砂纸:你......用自己的血?
只有你的身体能识别我的血缘。慕云歌抽回手,背在身后的指尖还在发颤。
她望着他逐渐清明的眼,压低声音,这不是解药,是缓兵之计。
殿内落针可闻。
皇帝猛地拍了下软榻:他的笑声震得龙涎香炉都晃了晃,镇国医圣,非你莫属!
金册铁券递下来时,慕云歌垂着的眼尾余光瞥见凤玄凌。
他站在阶下,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却仍死死攥着她的手,指节白得像雪。从她跪谢时开始,这手就没松开过。
退朝的宫道上,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
凤玄凌突然拽着她拐进偏殿,门闩一声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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