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砸得慕云歌心口发颤。
云歌姐。
风从井口灌入,吹干了她眼角的湿痕。
她没有在古井边停留太久,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的手指骨节泛白。
既然它记得那个世界的她,那有些事,就绝不能再按照这个世界的烂俗剧本演下去。
回京的路并不长,但慕云歌赶得很急。
刚进城门,主钟台附近喧闹的人声就钻进了耳朵。
那里曾是几天前百姓为了祈雨磕破头的地方,此刻却被围得水泄不通。
“都小心着点!这可是礼部尚书亲自监工的‘悯娘行宫复建碑’!磕坏个角,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监工的吆喝声尖锐刺耳。
慕云歌勒马驻足,隔着人群望去。
只见原来的废墟之上,赫然立起了一座半人高的汉白玉石碑,碑身还镶着金边,在这百废待兴的灾后街头显得格格不入。
碑面上,“承天母恩,泽被苍生”八个描金大字,在正午的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几个妇人正跪在碑前,手里举着香烛,嘴里念念有词:“求悯娘保佑我儿下月科考高中……”
慕云歌翻身下马,把马鞭随手扔给身后的暗卫,大步走了过去。
“哎哎!那位姑娘,还没开光呢,不能靠太近……”监工刚要阻拦,看清那张脸后,膝盖一软,“摄……摄政王妃?”
慕云歌没理他,径直走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石碑前,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玉石表面。
又是“母恩”,又是“苍生”。
那个在地底下像个委屈孩子一样,跨越时空喊她“姐姐”的意识,在这些人眼里,只是个用来许愿的万能许愿机,是个必须高高供起的“泥塑母亲”。
“它都学会叫人姐姐了,”慕云歌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死寂,“你们倒还想给它强行安个妈?”
话音未落,她突然抬脚。
这一脚没带半点内力,纯粹是宣泄般的蛮力,却精准地踹在了石碑受力的底座上。
“咔嚓——”
才刚刚立稳的汉白玉石碑发出一声脆响,昂贵的玉料顺着纹理裂开,像蛛网一样迅速蔓延。
紧接着,“轰”的一声,那刻着“承天母恩”的上半截碑身轰然倒塌,碎石飞溅,正好砸翻了前面的香炉。
“王妃!这可是礼部的……”监工吓得魂飞魄散。
“告诉礼部,想立碑,先去问问地底下的东西答不答应。”慕云歌拍了拍靴子上的石屑,头也不回地转身,“还有,以后谁再敢把‘母’字往它头上扣,我就让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开口。”
消息传到摄政王府时,凤玄凌正在批阅奏折。
听到暗卫回报“王妃砸了御赐的碑”,他连笔锋都没顿一下,只在折子上画了个圈,淡淡道:“砸得好。”
“那礼部那边……”
“传令下去,碑不必修了。”凤玄凌搁下笔,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刚抽芽的枯树上,“原址改建‘共语亭’。不设神像,不设香火,就在亭子里放一把空椅子。谁想说话,坐上去说,说完就走。”
他顿了顿,又在一旁摊开的宣纸上提笔加了一行注脚,字迹苍劲:“若真有灵,自会听见;若无,也不劳替天定价。”
这道旨意,连同慕云歌那一脚,迅速在京城乃至各地荡开涟漪。
随后的几日,各种消息像雪片一样飞进慕云歌的案头。
南陵那边,青黛的信写得很厚。
信里没提什么政务,只讲了一个故事:有个双目失明的孩子,每天午后都会坐在地脉裂缝边讲故事。
他不求复明,也不求富贵,讲完就问一句:“我说得好吗?”
次日清晨,他家门口总会多一捧带着露水的野花。
那是地脉给出的“评价”。
“倾听不再是单向的献祭,”慕云歌读着青黛在信末的总结,“而是双向的馈赠。我们曾教它哭,如今它学会了——回应温柔。”
西南山区,谢刃的手段就粗暴直接得多。
一群半大的少年围着地缝,为首的那个正神神叨叨地拿着符纸乱烧,高喊:“悯娘托梦给我了!说慕小姐是假母亲,只有我能通灵!”
谢刃混在人群里看了半天,最后只做了一件事——抽出两根银针,不动声色地刺入地面三寸。
地脉受激轻颤,一股地下水直接冲了出来,把那个少年袖子里藏着的磷粉包冲得一干二净。
“真正的通灵,不会怕一滴真水。”谢刃在报告里写道,字迹潦草得像鸡爪子刨的,“那小子被水滋了一脸,周围人全笑了。那之后,没人再信那套鬼话。”
最让慕云歌意外的,是西疆萧振威传回来的留影石。
画面里,湖心的光影不再固定。
春天像嫩芽,夏天像麦浪,秋天像落叶,冬天凝霜成诗。
湖岸边立满了乱七八糟的木牌,上面写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日风大,我想家了。”
“羊羔出生,腿有点瘸,但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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