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出,朝野皆惊。
太极殿的御阶上,礼部尚书顾知言跪得膝盖生疼,官帽都歪向了一边,额头上那块青紫还没消下去。
他颤巍巍地双手高举笏板,声音里带着哭腔:“王爷!自古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春分祭地,那是向地母祈求五谷丰登、国泰民安的大典!您这一纸诏书,不仅要废了祭祀,还要设什么……什么‘共痛日’?这简直是……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顾知言身后,乌压压跪了一片老臣,个个如丧考妣。
在他们看来,让官家百姓跑到亭子里去对着地缝发牢骚、讲什么“一年之痛”,简直是有辱斯文,亵渎神灵。
“滑稽?”
凤玄凌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紫毫笔。
他今日未穿繁复的朝服,只着一身宽松的玄色常服,领口微敞,露出一截冷白的锁骨。
那张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双狭长的凤眸里,像是藏着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
“顾大人觉得,摆上三牲六畜,烧几吨纸钱,地底下那个‘东西’就能吃饱了?”
他将紫毫笔在指尖转了个圈,那动作轻佻得像个市井浪子,偏偏语气却森然得让人发抖,“还是说,你们觉得它是个只要收了礼,就能对人间疾苦视而不见贪官?”
顾知言一噎,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礼不可废!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若是没了礼制,这大衍岂不是要乱了套?礼,乃是立国之本啊王爷!”
“啪。”
一声脆响,那支名贵的紫毫笔被折成了两段,随手掷在金砖地上,滚到了顾知言的膝边。
凤玄凌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在死一般寂静的大殿里,却像是踩在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若这礼制只是一张遮羞布,用来掩盖你们不想看、不愿听的民间血泪……”他停在顾知言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老人,“若这礼制不能容人之痛,那留它何用?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跪在殿内的群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传令下去,春分之日,各地废除‘祈福’,改设‘共语亭’。不论高低贵贱,皆可入亭,述自身一年之痛。不求神明回应,只求——让这脚下的土地,知道这人世间的冷暖。”
“谁若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本王谈‘祖制’……”凤玄凌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本王就让他去地底下,亲自跟列祖列宗去谈。”
与此同时,城西的回春堂旁,一处僻静的小院悄然挂上了匾额。
没有鞭炮齐鸣,也没有舞狮点睛,只有一块简单的木匾,上书四个朴拙的大字——【共痛学堂】。
慕云歌站在讲台前,手里拿着一根教鞭,但这教鞭不是用来打人的,而是用来指那一排排空荡荡的椅子。
第一批入学的只有十几个孩子,大多是京中权贵的子弟,是被家里硬塞进来的,原本指望这传说中的“毒医王妃”能教点防身秘术或者延年益寿的方子。
谁知,慕云歌指了指那十张摆在正中间的空椅子,淡淡道:“今日第一课,不讲脉案,不识百草。”
这群锦衣玉食的少爷小姐们面面相觑。
“今日的作业只有一道题。”慕云歌目光扫过这些稚嫩却略显傲气的脸庞,“回家去问你们的父母双亲,这辈子最难熬的一天,是什么时候?”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坐在最前排的一个锦衣少年,是皇商钱家的独子,平日里被娇惯得不成样子。
他闻言不屑地嗤了一声,转着手里的玉扳指,满不在乎地脱口而出:“这算什么题?我家生意通达四海,日进斗金,好吃好喝供着,哪有什么难熬的日子?简直是笑话,无!”
“无?”
慕云歌挑了挑眉,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没说话,只是对着门口招了招手。
青黛手里捧着一本名册走了进来,翻开其中一页,声音平板地念道:“昨夜丑时三刻,钱府后巷。钱家花匠老刘的三岁幼子因高热惊厥,无钱医治,夭折。老刘夫妇怕冲撞了少爷您的生辰喜气,不敢大声哭,半夜偷偷摸摸在后山挖了个坑把孩子埋了。那孩子下葬时,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您赏的一口没动的桂花糕。”
少年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那只转着玉扳指的手僵在半空,微微发抖。
“你家昨夜刚添了一座新坟,哭声都被那高墙大院给捂死了,你竟敢跟我说‘无’?”慕云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既然钱少爷这么不知人间疾苦,那就去最苦的地方体验一下吧。”
她指了指院角那个散发着异味的茅厕:“那个茅厕,归你扫七天。扫不干净,别想吃饭。”
“我是钱家的……”少年刚想反驳,却在触及慕云歌那双冰冷的眸子时,所有的气焰瞬间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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