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包辛辣呛鼻的粉末顺着指缝滑落,在微弱的烛火下像是一场暗红色的雪,悉数渗进了地缝里。
慕云歌看着那道漆黑的裂痕,指腹还残留着药粉干燥的粗砺感。
这是特工职业本能带来的后遗症,她无法忍受一个能读取自己记忆、甚至影响自己生理状态的“异类”时刻潜伏在侧。
既然你救我,那我就还你自由,也还我自己清净。
做回普通人,这在大衍王朝或许是个奢望,但她必须试一试。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是某种鲜活的生命被生生放在火上炙烤。
次日清晨,慕云歌被喉间翻涌的一股腥甜生生激醒。
她猛地撑起身子,甚至来不及穿鞋,手掌按在床沿上,指甲抠进木料里,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噗——
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溅在雪白的里衣上,里面裹挟着尚未化开的、带着辛辣味的断脉散残渣。
胃部像被一双冰冷的手狠狠拧过,痉挛得她浑身发颤。
“王妃!”青黛推门而入时,手中的铜盆哐当落地,清水溅湿了半块地毯,“您的脸色……怎会如此灰败?”
慕云歌没顾得上擦拭嘴角的血迹,她的视线穿过窗棂,落在后院。
原本该是草木丰盈的“应答园”,此刻竟像被雷火烧过一般。
那些原本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草药,一夜之间全部枯萎发黄,叶片干瘪得卷缩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草木腐烂后特有的苦腥气。
“药……我的药全死了……”青黛跌跌撞撞地跑向院子,哭腔在冷风中发颤。
慕云歌强撑着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脚底传来的凉意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她踉跄着走到地缝旁,膝盖一软,跪倒在干裂的泥土边。
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里,此刻正缓缓渗出一种黑红色的汁液,粘稠、腥臭,顺着石缝蜿蜒。
脑海中,消失许久的系统音突然尖锐地鸣响,震得她耳膜生疼。
滴——检测到地脉核心活性下降37%。
系统逻辑分析:宿主昨夜投放的‘断脉散’成分已被地脉核心完全吸收。
该物质未对宿主造成实质性神经阻断,原因:地脉核心启动了代偿性排毒程序。
简而言之,它替她吞了那包致命的毒。
“谁要你多管闲事!”慕云歌对着那道地缝嘶喊,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裂缝忽然剧烈震颤起来,泥土翻涌,一截约莫有成人小臂粗细的主根破土而出。
它通体漆黑,却在靠近慕云歌时,尖端剧烈抖动,最终死死指着她心口那道旧伤的位置,那是她红莲骨毒发作时最痛的地方。
它在告诉她,它知道她痛,所以它不走。
“王爷驾到——”
谢刃的喝声从前厅传来。
片刻后,凤玄凌那抹玄色的身影出现在枯萎的药圃旁。
他身后跟着低头擦汗的太医院院判,气氛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凤玄凌的目光在慕云歌赤着的双脚和嘴角的血迹上掠过,狭长的眸子瞬间压成一道危险的弧线。
他没有上前搀扶,而是负手立在那些枯草残骸中,语气冷得像冰。
“这便是你折腾出来的结果?”
他俯下身,随手捏碎了一根枯掉的人参须,指尖染上了一层灰败。
“院判,去采样本。”凤玄凌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头皮发麻,“本王不管这地里种的是神迹还是妖邪,既然它能治病,那便必须是大衍的‘药’。”
太医院院判颤抖着上前,用银剪小心翼翼地剪下几段焦黑的根茎。
慕云歌冷眼看着。
她知道凤玄凌在做什么。
他这是要借着朝廷的名义,把这片充满了“神异”色彩的土地彻底收编。
“传令下去。”凤玄凌转过身,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悯心药圃’列入《大衍药典》附录,即日起设立‘悯心司’,专管南陵地脉药性。首任司正,由摄政王妃兼任。”
他走到慕云歌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掌控欲。
“从此以后,悯之恩泽,归于国用,而非私祀。谁再敢以此谈论鬼神,格杀勿论。”
他在保她,用这种最强横、也最合乎皇权逻辑的方式,把她从可能到来的舆论风暴中生生拽了出来。
可慕云歌只是冷笑一声。
她推开了青黛递过来的参汤,在那位老院判惊恐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入了那片死寂的药圃中心。
她从怀中摸出一柄精巧的手术刀,指尖摩挲过冰冷的刀锋,随即猛地在自己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鲜红的血顺着掌纹迅速汇聚,滴滴答答地落入那干裂如蛛网的泥土中。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她低声呢喃,声音压得极低,唯有那地缝中的根须能听见,“再敢背着我替我受罪,我保证下次用的药,会让你连根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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