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来的时候,青溪镇正在过社日。庙会从镇头摆到镇尾,舞龙的、踩高跷的、唱大戏的,锣鼓喧天,人挤人。李婶的醉仙楼摆了流水席,王婆的豆腐脑白送,周小凡在戏台上念祭文,念得字正腔圆,台下老头老太太抹眼泪。
林凡坐在山神庙门槛上,看山下那片热闹。夜枭蹲在他肩头打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脖子。
“最后一天了。”夜枭说。
“嗯。”林凡咬了口韭菜盒子。李婶新做的,皮薄馅大,一口下去满嘴油。
“不跟他们道个别?”
“道了,更舍不得。”
夜枭不说话了。山下传来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出一片青烟。烟里,主编的身影由虚变实,一步步走上山来。他今天没穿紫袍,换了身靛青长衫,手里摇着折扇,像个赶庙会的书生。
“林山神,好雅兴。”主编停在十步外,笑吟吟的。
“主编,吃了吗?”林凡举了举韭菜盒子,“李婶刚做的,热乎。”
“不必了。”主编合上折扇,指指山下,“社日祭山,你这山神不去受香火,在这儿啃冷饼子,不像话。”
“香火吃多了腻,韭菜盒子实在。”林凡三两口吃完,拍拍手站起来,“走吧,去哪抽魂?这儿人多,别吓着孩子。”
主编笑了:“你倒是爽快。”
“拖拖拉拉没意思。”林凡往庙里走,“速战速决,我还得赶下半场戏。周小凡排的《霸王别姬》,我得去捧个场。”
主编跟着他进庙。庙里供着新塑的山神像,是林凡的脸,笑得憨厚,手里还托着个韭菜盒子。像前香火鼎盛,供品堆成小山,最显眼处摆着个大号韭菜盒子,用红绸扎着,写着“山神老爷笑纳”。
“百姓爱戴啊。”主编拿起韭菜盒子,掂了掂,“可惜,以后吃不到了。”
“您想吃,我让李婶给您打包。”林凡在蒲团上盘腿坐下,“抽吧,轻点,我怕疼。”
主编没动。他走到神像前,仰头看那张憨笑的脸,看了很久,才说:“楚无涯当年,也这么坐着,让我抽魂。他说:‘老东西,下手利索点,别磨叽。’”
“然后呢?”
“然后我抽了。”主编转身,眼神复杂,“抽完他笑了,说:‘原来魂飞魄散是这滋味,跟喝了假酒似的。’说完就没了,灰都不剩。”
林凡沉默。庙外传来锣鼓点,戏开唱了。虞姬在咿咿呀呀地哭,霸王在吼“力拔山兮气盖世”。
“你比他强。”主编在林凡对面坐下,折扇轻点他眉心,“他是一心求死,你是不得不死。求死的,走得痛快;不得不死的,走得憋屈。”
“我没想死。”林凡说,“我想活,活得好好的,吃韭菜盒子,送外卖,看戏,跟我师娘学种花。但您不让。”
“不是我不让,是规矩不让。”主编叹气,“‘方舟’要启航,需要地龙魂做帆。三界只剩你一条地龙,不抽你,抽谁?”
“所以我就活该?”
“这世上,谁不活该?”主编笑,“我活该当这主编,天天操心世界崩不崩。楚无涯活该爱上苏晴,魂飞魄散还要留点念想。你活该是地龙,活该拜楚无涯为师,活该…摊上这么个师父。”
锣鼓点密了,霸王在唱“时不利兮骓不逝”。林凡突然笑了。
“您说得对,我活该。”他往后一仰,躺在地上,看着庙顶的蛛网,“但活该,不等于认命。师父教我的,就四个字:能摆就摆,摆不了就掀桌。”
主编挑眉:“你要掀桌?”
“试试。”林凡闭上眼,“您抽魂吧。抽完,我掀给您看。”
主编不再说话。他展开折扇,扇面是幅星图,星图转动,化作旋涡。旋涡中心伸出无数光丝,刺向林凡眉心。
第一根光丝触到皮肤的瞬间,整座山震了一下。很轻,像打了个嗝。
主编皱眉,光丝继续刺入。
第二根,山又震了一下。这次重了些,供桌上的韭菜盒子滚到地上。
第三根,山体轰鸣。神像晃动,灰尘簌簌落下。
主编脸色变了,想抽手,但光丝像被吸住,拔不出来。林凡睁眼,眼里是金色的,像熔化的金子。
“主编,”他轻声说,“您知道地龙和山神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主编咬牙,扇子上的星图疯狂旋转,更多的光丝涌出,要把林凡缠成茧。但光丝一碰到林凡的身体,就融化,被吸收,变成他眼中金芒的一部分。
“山神,是山的管家。”林凡慢慢坐起来,光丝在他身上崩断,消散,“地龙,是山的魂。”
他站起来,每走一步,庙就震动一下。地砖裂开,裂缝里涌出金色的光,那是地脉,是这座山沉睡的力量。
“您要抽我的魂,行。但我的魂,连着这座山的脉。您抽我,就连山一起抽。山没了,地脉就断了。地脉断了,青溪镇就塌了。青溪镇塌了,那七个世界的地脉网就会崩溃,连锁反应,‘方舟’就算造出来,也没地方启航——因为港,炸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