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韭香镇的韭菜又绿了。不是金韭菜,是绿韭菜,普普通通,绿油油一片,长在镇子周围,长在山坡上,长在院子里,长在…每一个角落。风一吹,绿浪翻滚,香气扑鼻,熏得人醉。
三年,不长,不短。长得够一个孩子从襁褓到能跑能跳,够一片废墟重新长出房屋,够一颗心从破碎到勉强缝补。短得好像昨天才发生那些事,短得梦里还能看见那张憨厚的脸,短得…想起那个人,心口还会疼。
苏晴站在山神庙前,看着山下的镇子。镇子变了,又没变。房子多了,人多了,街宽了,但醉仙楼还在,豆腐坊还在,私塾还在,铁匠铺还在…家,还在。
她怀里抱着个孩子,三岁,圆脸,大眼,睫毛很长,像她。但眼神很痞,很亮,像…楚无涯。孩子叫林念,小名念念,是林凡和她的儿子,也是…楚无涯的孙子。
“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念念仰头问,声音软糯。
苏晴摸摸他的头,轻声说:“爹去很远的地方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那爷爷呢?”
“爷爷也去了。”
“他们一起去的吗?”
“嗯,一起去的。”
“那他们什么时候一起回来?”
苏晴沉默。她抬头,看天。天很蓝,云很白,阳光很好。罩子还在,但淡了,像层薄纱,罩着这百里方圆,罩着这个家。罩子外,是凡尘,是乱世,是…回不去的曾经。罩子里,是净土,是安宁,是…她用命,用魂,用一切换来的…家。
“等韭菜开花的时候。”她说,声音很轻,像在许愿,“等韭菜开了花,爹和爷爷,就回来了。”
“韭菜什么时候开花?”
“快了。”
真的快了。后山,那株最大的韭菜,已经冒了花苞。是绿色的,小小的,藏在叶子里,不仔细看,看不见。但苏晴知道,它在那儿,在长,在等,在…等一个时机。
“苏姨!”山下传来喊声,是周小凡,不,现在是周先生了。他穿着长衫,戴着眼镜,手里拿着一卷书,气喘吁吁跑上来,“苏姨,楚姑娘让你回去,说…说有客到。”
“客?”苏晴皱眉。韭香镇封天三年,外人进不来,内人出不去。哪来的客?
“说是…从京城来的。”周小凡压低声音,“姓周,叫周墨,带着几个人,说是…故人。”
周墨。苏晴想起来了。三年前那个黑衣黑甲的年轻守将,楚无涯三百年前留下的后手。他守了镇子三天,在老龙死后,在林凡魂散后,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走了,说去京城,了结一些事。现在,他回来了。
“知道了。”苏晴点头,抱起念念,往山下走。步子很稳,很快,三年,她习惯了,习惯了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事。
醉仙楼里,楚青衣翘着腿坐在主位,嗑着瓜子,面前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周墨,还是那身黑衣,但没穿甲,只佩了剑。他身后跟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都很年轻,穿着普通的布衣,但眼神锐利,气质不凡。
“哟,弟妹来了。”楚青衣吐掉瓜子壳,招手,“来来来,见见故人。”
苏晴走过去,放下念念。念念不怕生,仰头看周墨,看了会儿,咧嘴笑:“叔叔,你长得真好看。”
周墨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蹲下,摸了摸念念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林念,小名念念。我爹叫林凡,我爷爷叫楚无涯,我娘叫苏晴,我姑叫楚青衣,我猫叔叫夜枭。”念念掰着手指,一口气报完,然后问,“叔叔,你叫什么?”
“周墨。”周墨说,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念念,“给你,见面礼。”
是个木雕,雕的是条龙,栩栩如生,龙鳞细腻,龙眼有神。念念接过,爱不释手。
“周将军,”苏晴开口,语气平静,“此次回来,有何贵干?”
“两件事。”周墨站起来,看着她,“第一,送人。这三位,是观测者总部的…幸存者。编号007,008,009。”
那三人上前,对苏晴行礼。编号007是个少年,眉清目秀,但眼神沧桑。编号008是个少女,扎着马尾,英气逼人。编号009…是个中年男人,面白无须,眼神阴鸷,但此刻低着头,不敢看苏晴。
“观测者…”苏晴眼神一冷。
“别紧张,他们不是敌人。”周墨说,“主编死后,观测者总部内乱,分裂成两派。一派想重立‘天’位,继续收割,被赵无延带着,三年前来攻韭香镇,全军覆没。另一派…想改变,想当人,想…重新开始。这三位,是后一派的代表。他们想…留在韭香镇,当普通人。”
“普通人?”楚青衣嗤笑,“观测者当普通人?笑话。”
“不是笑话。”编号007的少年开口,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们…不想再观测了。看了三百年,看够了。我们想…活一次,为自己活,为…值得的人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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