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773的囚室,是一片无垠的麦田。
金黄的麦浪在微风中起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个低语在耳边回响。天空是干净的蔚蓝色,几朵白云懒洋洋地飘着。田间小路上,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老农正弯着腰割麦子,动作机械而精准,每一镰刀下去,麦秆都会整齐地倒下,露出后面同样金黄、同样饱满的麦田。
楚无涯站在田埂上,看着这幕宁静到诡异的景象。他能感觉到,这个囚室的时间流速比外面慢得多,老农割麦的动作看似流畅,实则每一个细节都在重复——他割下的麦子,在倒地的瞬间会重新“长”回麦秆上,然后被再次割下,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新来的?”老农直起身,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对楚无涯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要帮忙吗?这片田我一个人割不完。”
楚无涯走近,发现老农的眼神是空洞的,笑容是僵硬的,像是戴着一张精心制作的面具。他手中那把镰刀,刀柄是普通的木柄,但刀刃上刻着密密麻麻的、不断变化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散发着微弱的时间波动。
“你在割什么?”楚无涯问。
“割麦子啊。”老农理所当然地说,然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补充,“其实是在割时间。你看,每一株麦子,都是一个时间片段。我把它们割下来,晾干,然后存起来,等存够了,我就能...就能...”
他卡住了,眼中闪过茫然,然后摇摇头,继续弯腰割麦:“算了,想不起来了。反正割就对了。”
楚无涯看着他割麦的动作,忽然明白了。这个囚徒在试图用这种方式,收集被监狱打碎的时间片段,想要重新拼凑出完整的“时间流”,从而逃离这里。但显然,他失败了,而且失败得太久,久到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只剩下割麦的本能。
“你认识夜吗?”楚无涯问。
“夜?”老农停下动作,努力思考,“夜...夜...哦,那个喜欢在黑暗里唱歌的家伙。他路过这里,大概是...五百年前?不对,是八百年前?记不清了。他给了我一颗种子,说如果将来有人来找他,就把种子给那个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漆黑的、像是煤炭的种子,递给楚无涯。种子入手,楚无涯感到怀中的暗影之种微微发热,两者产生了共鸣。
“这是什么?”
“夜说,这叫‘梦种’。”老农解释,“种在合适的土壤里,能长出一小片‘梦境领域’,在领域里,你能暂时屏蔽监狱的监控,但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而且,只能用一次。”
楚无涯小心收起种子:“谢谢。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老农指向麦田深处:“他往那边走了。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监狱的结构一直在变,现在那条路还在不在,我就不清楚了。”
楚无涯顺着方向看去,麦田尽头,隐约有一扇木门。门上的铁牌在阳光下反光,看不清编号。
“你要去找他?”老农问。
“对。”
“那我劝你快点。”老农重新弯下腰割麦,声音变得飘忽,“最近监狱的‘消化’加快了。我能感觉到,很多囚室的‘主人’在消失,被彻底消化、分解,成为监狱的一部分。夜的力量很强,所以坚持得久,但现在也快到极限了。你再晚几天,可能就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楚无涯心头一紧,道谢后快步走向那扇门。在他推门的瞬间,老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清明:
“小心你自己。监狱在复制你。我看到了,在麦田的倒影里,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正在朝相反的方向走。你们终会相遇,而相遇的那一刻,必须有一个消失。”
门开了,楚无涯踏入其中。身后,麦田和老农的景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向下延伸的石阶。石阶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颗散发着微光的眼睛,那些眼睛随着楚无涯的移动而转动,像是在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台阶尽头,是编号772的囚室。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与言的那个图书馆相似,但更加破败、腐朽。书架倒塌了大半,书籍散落一地,许多书页被撕碎,或是被黑色的、黏稠的液体污染。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烂和墨水变质的气味。
图书馆中央,一个穿着破烂学者袍的老人,正跪在一堆书页中,疯狂地书写着什么。他手中没有笔,手指就是笔,指尖不断渗出鲜血,他用血在书页上书写,每一笔落下,书页上就会浮现出复杂的、不断变化的符文。而那些符文刚一成型,就会自动燃烧,化作黑色的灰烬,飘散在空中。
“错了...又错了...”老人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公式不对...结构不稳定...必须重新推导...”
楚无涯走近,看到老人正在书写的,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关于空间结构的数学公式。公式的每一部分都在不断变化、崩溃、重组,像是活着的、挣扎的蠕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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