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凡把自己关在私塾的后堂,门窗用能找到的所有东西堵死——旧书桌、板凳、甚至孩子们练字的沙盘。黑雨的低语无孔不入,像无数只冰冷的蚂蚁往耳朵里、脑子里钻,反复念叨着“错误”、“修正”、“抹除”。他必须隔绝那些声音,才能集中精神思考信使蓝图里提到的、那些完全陌生的材料。
“纯净星尘…逻辑结晶…熵稳定锚…” 他跪在地上,用烧黑的木炭在青砖地面反复书写这些名词,仿佛多写几遍,脑子里那些庞杂混乱的知识就能自动浮现出答案。汗水混着从门缝渗入的黑色雨汽,在他额头上留下污迹。手背上那个几乎淡不可见的泪印,此刻正传来一阵阵灼热的刺痛,像有东西在里面苏醒,想要破皮而出。
知识不是温柔地躺在记忆里,而是活的,是虫。它们在他的意识深处蠕动、啃噬、试图按照它们自身的、冰冷的逻辑重新编织他的思维。当他试图回想“星尘”时,脑海中涌出的不是答案,而是无数幅破碎的画面:恒星在寂灭前抛洒出的光晕被某种力场捕捉、压缩、提纯;某种硅基生命体的遗骸在虚空中风化成的、带有稳定辐射的粉末;甚至是一段复杂的、关于如何用引力井和能量网格从彗星尾部“筛”出所需粒子的方程式,那方程式的一角,用他完全不认识的符号标注着能量阈值,看上一眼就觉得眼球胀痛。
“不对…不是这个…” 周小凡痛苦地捂住头,指甲几乎掐进头皮。这些知识碎片彼此矛盾,指向不同的技术路径,有些需要他理解不了的高维数学,有些则关联着听起来就危险无比的、诸如“微型黑洞萃取”之类的禁忌词汇。他毫不怀疑,如果他试图照着其中任何一种描述去尝试“制造”星尘,结果很可能是先把自己和半个韭香镇炸上天。
而且,伴随着知识而来的,还有一种冰冷的、审视的视角,正悄然改变他看待世界的方式。他看着地上自己用炭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那些笔画结构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符号,而是一组组可以被分析、优化、甚至“修正”的线条组合。他看着窗缝外摇曳的、被黑雨打湿的韭菜叶,脑海中自动跳出了三四种提高其光合效率、但会彻底改变其味道和生长形态的基因调整方案。这种“优化一切”的本能冲动让他感到恐惧。他拼命回想阿秀熬粥时,小米在锅里翻滚的、毫无规律的泡泡,回想念念念出第一个字时笨拙的发音,回想楚无涯那些包得奇形怪状的韭菜盒子——用这些混乱、不完美、但鲜活的“错误”,去对抗脑子里那些冰冷的、追求绝对“正确”的知识虫。
就在这时,私塾前院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是赵大家闺女的声音,随即是更多孩子慌乱的哭喊。
周小凡猛地站起,也顾不得堵门的桌椅,用力推开一道缝隙挤出去。只见前院的小小天井里,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正惊恐地围成一个圈,中间,赵大家的闺女小莲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右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左手手腕。而她左手的食指,从指尖开始,一直到第一个指节,竟然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类似水晶的质感!光线透过那截手指,在地面上投下微微扭曲的彩虹光晕。
“先生!先生!小莲的手…” 一个男孩带着哭腔喊。
“我、我没想怎么样…” 小莲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我就是…就是觉得雨滴下来的样子,慢得让人着急…脑子里就、就冒出个法子,能让水滴‘听话’,排成队…我、我就偷偷在手上比划了一下…”
她说着,颤抖地松开右手。只见她那截水晶化的食指指尖,正缓慢地、一滴滴渗出银白色的、散发着微光的液体。那些液体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随着她无意识的、惊恐的呼吸,真的开始缓慢移动,排列成歪歪扭扭的、毫无意义的一行。每一滴液体内部,都折射出周围景物扭曲的倒影。
知识泄露。而且是具现化的泄露。这孩子无意识中调用了一个关于“流体初级操控”或“局部熵减”的碎片,结果自身的一部分物质结构被那知识蕴含的规则短暂地“改造”了。
“别怕,小莲,看着我,别看你手指!” 周小凡压下心头的惊骇,蹲到女孩面前,用最温和但坚定的语气说,“脑子里什么都别想,就想…就想你昨天捏的那个泥小狗,胖乎乎的,鼻子还掉了,好不好?”
他试图用具体的、温暖的、属于孩子的记忆,去覆盖、安抚那冰冷的知识。同时,他鬼使神差地,用自己那带着灼热泪印的右手,轻轻握住了小莲那截水晶手指。
就在接触的瞬间,他手背的泪印骤然滚烫。这一次,不是杂乱的知识碎片涌入,而是一道清晰的、带着某种韵律的信息流,直接撞进他的意识——不是文字,不是画面,而是一种“结构”,一种“感觉”。那是关于“稳定”,关于“约束”,关于如何将混乱的能量或物质,束缚在一个“框架”内,防止其外泄或失控的…框架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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