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终有燃尽之时。
那一场,焚尽了旧日皇后袍,也焚尽了李令月最后一丝青涩年华的冲天烈焰,在耗尽了最后一分可供燃烧的祭品之后,终于,渐渐地平息了下去。
金红色的、狂暴的火舌,收敛了它狰狞的爪牙,变回了星星点点的、橘黄色的火星。
那些,曾在烈焰中发出绝望悲鸣的稀世珍宝,此刻,都已化作了一滩滩,凝固的、丑陋的、奇形怪状的金属疙瘩,与那烧焦的、黑色的丝绸灰烬,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奢华与死亡的,诡异焦糊味。
天,即将破晓。
东方,那片比浓墨还要深沉的夜幕边缘,已经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般的灰白。
最冷的,不是三更,而是,黎明之前。
一股比深夜还要阴寒、刺骨的寒流,席卷了整座庭院。
那只巨大的鎏金铜盆之中,最后一星火光,在寒风中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
只剩下一缕似有若无的青烟,袅袅升起,旋即,便被无情的寒风吹散得,无影无踪。
庭院再一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彻底的黑暗与……死寂。
那名瘫倒在地的小宫女,早已停止了颤抖。
不是因为,她不再害怕。
而是因为极致的恐惧,已经剥夺了她做出任何反应的能力。
她就那么以一种,近乎于五体投地的姿态,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她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那道在黑暗中,静立如山的身影。
或者说,是盯着那道身影之上,那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一层如同霜雪般,森然白光的……长发。
一夜白头。
焚袍祭天。
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何曾见过如此惊世骇俗,如此如同神魔志怪般的……景象!
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了。
此刻,正身处于某个最深、最可怕的……噩梦之中。
而李令月,却只是静静地,站着。
她,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仿佛要将自己的身体,也化作一座没有温度,没有情感的……石像。
她的目光,穿透了眼前那无边的黑暗,望向了遥远的天际。
她,在等待。
等待那轮,即将要为这个崭新的世界,带来第一缕光明的……朝阳。
旧的,已经焚尽。
新的,即将开始。
然而,在迎接那“新生”之前,还有一些属于“过去”的、小小的……污点,需要被彻底地,抹去。
一些,可能会在未来,成为她这件完美“新生”外衣之上,致命破绽的……线头。
她缓缓地收回了目光,转过身。
那双早已被无边寒意,所彻底浸透的眼眸,落在了那个早已被吓得如同死狗一般,趴在地上的小宫女身上。
“起来。”
她的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就好像方才那场,足以焚天煮海的烈焰,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头,骇人听闻的雪白长发,也并非长在她的头上一般。
小宫女闻声,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噗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冲着李令月疯狂地,磕着头。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求殿下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
她的额头与冰冷的金砖地面,碰撞着发出“咚咚咚”的、沉闷而又绝望的声响。
李令月,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意。
那是一种,近乎于神只,在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我问你,”她缓缓开口,“掖庭之中,那个叫‘小栗子’的太监,你,可认得?”
小栗子?
那个,因为手脚笨拙,又不得管事太监喜欢,一直被派去打扫西苑冷宫的……小倒霉鬼?
小宫女闻言一愣,随即,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命地点头。
“认得!认得!奴婢认得他!殿下,可是要奴婢,去将他传来问话?”
“不必了。”
李令月,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去,将他‘请’来。”
她在那个“请”字之上,加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重音。
“就说,是我,要见他。”
“记住,要客气些。不要惊动了任何人。”
小宫女,虽然愚钝,但也立刻明白了,这“客气”二字背后,所隐藏的……深意。
这是要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个名叫小栗子的小太监,从这个世界上,“请”过来。
然后,再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一股比方才还要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位,一夜白头的皇太女殿下,要杀人。
杀的,却不是她这个,亲眼目睹了一切的……目击者。
而是一个远在掖庭,看似与这一切都毫不相干的……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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