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煞符刚有了些模样,清风道长便将一叠透着檀香的黄纸掷在石桌上。符谱首页画着蛛网般细密的纹路,正是引魂符。净身安神镇煞皆为自保,引魂方是渡人。道长枯瘦的手指轻抚符谱,游魂滞留阳世,多半心有执念。此符可引其魂魄、明其因果,往后查案破案,少不得要与这些魂灵打交道。
刘禹翻开符谱,顿觉头皮发麻。引魂符的线条不似镇煞符那般刚猛,反倒柔韧绵长,如蛛丝交错缠绕。符头是字变体,中间需绘三道相绞的气纹,符尾则要勾勒出漩涡状印记。最难的,是画符时需以阴阳眼感知魂魄气息,以自身阳气徐徐引导,气息稍断,前功尽弃。
引魂符重在以气引魂,以符为桥道长示范时,刘禹分明看见笔尖落下处空气泛起涟漪,一丝极淡的白气顺着笔锋渗入符纸。待三道引气纹缠绕成形,那气流愈发浓郁,符尾漩涡完成的刹那,符纸上竟隐约浮现出模糊虚影,似有游魂被吸引而来,又被符纸温和阻隔。
此符急不得,须得。道长将符纸递来,指尖带着暖意,你生有阴阳眼,本是习此符的先天优势。可惜性子太急,总想以阳气强压魂魄,反倒适得其反。引魂当如清溪导流,非巨石拦江。
刘禹接过符纸,指尖传来阵阵凉意。那温润灵气似安神符,却多了一分若有若无的牵引之力。待他亲自执笔,才知这字何其艰难。
头一日光画三道引气纹就废了三十余张符纸。不是线条缠作一团乱麻,便是缠绕过松聚不起气流。好不容易笔锋顺了,试着以阴阳眼感应气息,刹那间万千杂念涌入脑海——后山草木的生机、道观檀香的氤氲、远山鸟兽的动静,根本分辨不出何为魂魄气息。你这般是在气,非是气。道长轻叩他额间,闭目静心,将阴阳眼的感知收束,莫要什么都往心里去,只寻那凉而不寒、淡而不散的气息。
刘禹闭目凝神,试图收敛感知。谁知越是刻意,心神越是紊乱。偶尔捕捉到一丝疑似魂魄的气息,刚要引入符纸,那气息便如烟消散。画到日暮西沉,非但没成半张符,反倒因过度催动阴阳眼,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
且慢画符。道长抛来个小布包,里面装着薰衣草与柏树叶,辨气。每日去后山静坐两个时辰,将此物置于鼻端定神,再以阴阳眼细细感知。何时能在万千气息中辨出游魂气息,何时再动笔。
往后五日,刘禹天天未亮便去后山静坐。布包里的草木清香确能宁神,可后山气息纷繁复杂,阴气、阳气、草木生气交织缠绕,要从中找出那缕凉而不寒的魂魄气息,真似大海捞针。有时枯坐一个时辰,看得双目酸涩也不见踪迹;偶尔察觉到一丝痕迹,刚要凝神细辨,便被山风吹散。
静坐久了,双腿麻得站立不稳,腰背也因长久挺直而酸痛难忍。有一回实在倦极,竟在石上昏沉睡去,梦中尽是纷乱气息与缠绕线条,惊醒时已是夕阳西斜,惊出一身冷汗。
辨气非是苦等,而要。道长见他垂头丧气,缓步来到身旁,游魂气息宛若池中游鱼,你越是紧盯水面,它越不肯现身;若是放松心神,细细体会水流动静,自然能寻得踪迹。
刘禹试着放下执念,不再刻意追寻,任由心神随着草木清香流淌。第七日清晨,他坐在后山老松树下,闭目凝神,鼻尖萦绕着薰衣草与柏叶的清香,忽然感知到一缕极淡的凉意,似清风拂过心田,凉而不刺骨,淡却绵长——正是游魂气息!
他心头一喜,连忙睁眼循着气息望去,只见不远处草丛间,一个模糊的孩童虚影正怯生生地望着他,竟是望风村义庄遇见的那个游魂!
莫要惊了他。道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慢慢引导,让他自愿近前。
刘禹深吸一口气,试着以自身阳气发出温和牵引。那孩童虚影犹豫片刻,缓缓飘近。刘禹强压激动,取出黄纸朱砂,执笔欲画。
可笔尖刚触纸面,心绪又乱。引气纹画得歪斜扭曲,气息牵引骤然中断,孩童虚影惊得后退数步,身形渐淡。瞧,一急就乱。道长轻叹摇头,引魂符须得心、眼、手相合,心境要稳,眼力要清,笔锋要顺,缺一不可。
刘禹咬紧牙关,重新静坐。往后四日,他每日先辨气半个时辰,待寻得游魂气息再试着画符。起初仍是差错不断,不是笔锋中断便是气息紊乱,那孩童虚影也愈发难以寻觅。可他始终不肯放弃,画废一张再铺新纸,手腕酸麻便揉按片刻,头晕目眩就小憩须臾,而后继续练习。
第十二日夜,月华如练,后山阴气渐淡,草木气息格外清新。刘禹坐在老松树下,很快便寻得孩童虚影的气息。这次他不急着落笔,先与虚影静静对视,以目光传递善意。那孩童虚影似有所感,不再畏缩,反而主动飘近数步。
刘禹缓缓吐纳,执笔蘸砂。笔锋轻落,符头字一气呵成,气息顺着笔尖徐徐流淌;中间三道引气纹缠绵交错,线条柔中带刚,如丝线般牵引着孩童气息;符尾漩涡将成时,他轻声念诵引魂咒,音调温润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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