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刃停在苏绾心口前三厘米，寒意刺透衣料。
她没睁眼，呼吸很轻。
等了三秒，没有痛感。
她睁开眼。
那道由海水凝成的刀刃正在消散，化作细碎水珠，滴落进海里。沧溟的手还在举着，指尖微微发抖。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冷笑一声。
“死太便宜你。”
苏绾愣住。
他抬手按上自己眉心，皮肤裂开一道细缝，深蓝色晶体缓缓浮出。那是他的神格，像一块沉睡千年的冰，泛着冷光。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他声音低哑，“你说你还债，可债能还清吗？”
他话音未落，神格猛然一震，裂开一道缝隙。半片碎片脱离本体，化作流光直射苏绾眉心。
她来不及躲。
那东西撞上额头的瞬间，脑子像被烧红的铁钎捅穿。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就要倒下。
剧痛从眉心炸开，顺着神经蔓延全身。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鸣不止，手指抽搐着抓向空中，却什么也没抓住。
她跪倒在海水里，双手撑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另一边，沧溟也单膝落地。嘴角溢出金光，那是神血，在接触到海水的瞬间蒸发成雾。他抬手扶住额角，指缝间漏出的光越来越弱。
两人隔着几米距离，一个因融合而痛不欲生，一个因分裂而力量枯竭。
可就在苏绾意识即将溃散时，她看见沧溟摇晃着要倒下。
她动了。
不是思考后的选择，是身体先于意识做出的反应。她撑着地面爬过去，一把抱住他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拉。
沧溟靠在她肩上，喘得厉害。
“你……”他声音断续，“何必管我。”
苏绾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她的手环着他后背，感受到他在发抖。不是愤怒的抖，是虚弱的抖，像一根绷了太久的弦，终于快断了。
她额头抵着他太阳穴，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神格碎片融合进度50%】
【灵魂绑定程序启动】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这一幕和之前不一样了。
以前她拿走心头血，转身就跑。
现在她抱着他，哪怕痛到想吐，也不松手。
沧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抬起手，抹掉嘴角的神血，然后伸手碰了碰她嵌入神格的眉心。
“疼？”
苏绾点头。
“活该。”他嘴上这么说，手却没有移开。
他另一只手搭上她后颈，轻轻一拉，让她额头贴上自己的。
两人的呼吸交错。
那一瞬，无数画面闪过脑海——
她看见他在深海沉睡千年，睁眼只有黑暗；
看见他一次次看着海巫女靠近，又背叛，最后连恨都变得麻木；
看见他在月圆之夜睁眼，只为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也看见她接过他溢出的血，晕过去时手指还紧紧攥着他衣角。
他也看到了她。
看到她在破军号残骸外哭到窒息；
看到她毫不犹豫耗尽积分救厉霆；
看到她站在婚礼直播里笑得明媚，眼里却藏着赴死的决心；
也看到她明明可以逃，却一步步走进海里，说“我来还债”。
记忆交汇，无需言语。
他们终于明白了彼此。
“吾醒汝醒。”沧溟低声说。
“吾眠汝眠。”
“生生世世，永不相离。”
这是诅咒，也是契约。
是惩罚，也是归宿。
苏绾觉得眉心的痛渐渐被一种奇异的暖意取代。那不是舒服的感觉，而是像有根线从灵魂深处长出来，缠住了另一个人的命运。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沧溟却先开口：“这下……你跑不掉了。”
语气疲惫，却又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满足。
苏绾闭了闭眼，把脸埋进他湿透的发间。
“好。”她说。
她没说“我不跑了”，也没说“我也不想跑”。
她只说了一个“好”。
可这个字比任何誓言都重。
沧溟低笑了一声，像是释怀，又像是自嘲。
“九十年一轮回。”他说，“我等了九次。”
“前八个，都是骗。”
“第九个……是你。”
他顿了顿，声音轻下来：“就算你是骗子，吾也认了。”
苏绾鼻子一酸。
她抱紧他，手指插入他发间，用力到指节发白。
“我不是来杀你的。”她重复那句说过的话。
“我是来陪你沉睡的。”
沧溟没再反驳。
他慢慢站起身，顺手把她也拉起来。两人踉跄了一下，谁都没松手。他牵着她往深海走，步伐不稳，却很坚定。
海底神殿废墟中央，地面开始发光。
一块通体透明的水晶缓缓升起，内部雕着两张并排的卧像轮廓。棺身没有任何纹饰，干净得像一片冻结的时间。
“进去。”他说。
苏绾没问为什么是双人棺，也没问以后会怎样。她只是跟着他走，一步一步，踩过碎裂的珊瑚和倒塌的石柱。
他们躺下时，姿势很自然地贴近。她靠在他怀里，头枕他手臂，一只手搭在他胸口。他另一只手环着她腰，把她往自己这边搂了搂。
“千年后……”他声音越来越轻，“我们再重新开始。”
苏绾仰头看他。
他眼睛已经闭上了大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神血流失太多，他撑不了多久。
“我答应你。”她说。
沧溟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
棺盖开始缓缓闭合。
从外往内看，能看到海水突然静止。浪花定格在半空，水珠悬而不落，连光线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不再流动。
时间停了。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
他们的气息交错，越来越慢，越来越轻。
意识逐渐模糊。
就在最后一丝清醒即将消失时，苏绾感觉到他环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些。
她也回抱了一下。
然后闭上眼。
水晶棺完全闭合的刹那，整座海底神殿亮起微光。那些光沿着地脉蔓延，最终汇入棺身，形成一圈永不熄灭的蓝环。
它不说话，也不宣告。
它只是存在。
像一句沉默的誓言。
棺内，苏绾睫毛轻颤了一下。
一滴泪从眼角滑出，顺着脸颊滑到耳后，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凝成一颗小小的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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