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太阳没了暖意,田埂上的枯草裹着白霜,踩上去脆生生的。一大早,维修点门口就聚了七八个青壮劳力,哈出的白气在冷空里凝成团,又很快散了。
铁柱搓着冻红的手,眼睛却亮得发烫:“陆哥,木料都齐了!四根杉木做柱子,松木板子够打叶片的!”
地上堆着后山砍来的木料,晾了半个月,木纹里的水分早抽干了,摸起来干爽又结实。陆劲洲蹲下身,指尖顺着木纹划过去,指关节处两道新茧格外明显——那是在农机站拆装机器磨出来的。
“尺寸都对得上?”他抬头问。
“按嫂子画的图量的!差不了!”大牛递过张牛皮纸,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分解图,数字却写得工工整整,连毫米都标得清楚。
苏念棠从卫生所赶过来时,正看见男人们围着木料,陆劲洲蹲在中间,用粉笔在地上画着什么,偶尔说两句话,简短却抓重点。
“念棠来了!”铁柱媳妇抱着暖水壶挤过来,壶嘴还冒着热气,“我煮了姜茶,天儿冷,干活得喝口热的。”
粗瓷碗摆了一地,褐色的姜茶倒进去,热气裹着姜香飘散开。大伙轮流捧着碗喝,铁柱喝得太急,烫得直龇牙,惹得众人笑出了声,连冷风吹着都不觉得冻了。
“嫂子,你再讲讲叶片角度呗,总怕弄错了。”大牛把图纸递过来,指尖还沾着木屑。
苏念棠接过图纸,弯腰捡了几片枯树叶:“你们看,树叶叶脉往哪走,风就不容易吹破它。风车叶片也一样,木纹得顺着受力的方向,不然风一大就容易裂……”
她专捡地里种过的、手上摸过的东西打比方,不说“空气动力学”,只说“抗风”“结实”。社员们种了一辈子地,最懂这些,听着听着就点头,之前迷糊的地方全通了。
陆劲洲在旁边看着,眼里浮着浅淡的笑。每次她讲解,他都不插话,只在她偶尔卡壳时,轻声提一两个词,像递过去一把钥匙。
干活的号子一喊,维修点瞬间热闹起来。锯木头的“刺啦”声、刨子推过木板的“沙沙”声、锤子敲钉子的“叮当”声,混着风响,在初冬的早晨格外清亮。地上很快积了厚厚一层刨花,踩上去软乎乎的,像铺了层棉絮。
福山爷爷拄着拐杖来凑热闹,看了会儿摇头:“费这劲干啥?磨豆腐用驴拉多省事,还不用搭这架子。”
“老爷子,驴得吃草料啊!”铁柱锯着木头回话,锯齿咬进木料,“风车不用喂,有风就能转,省多少草料钱!”
“那没风的时候咋办?”老爷子追问,眼里藏着点考较的意思。
“没风就用驴!”大牛接得快,“这叫……叫两条腿走路,稳当!”
老爷子被逗笑了,缺了门牙的嘴咧开:“你们这些后生,就爱捣鼓新鲜玩意儿。”
嘴上这么说,他却在旁边石墩上坐下来,一坐就是一上午。看见榫头没对齐,还会指点两句:“这榫头得再凿深半寸,不然吃不住力,风一吹就晃。”
中午,苏念棠回家做饭。她犹豫了下,从空间里取了把干虾米——说是托沿海亲戚捎的,不惹眼。配上白菜和豆腐,熬了一大锅热汤,又在灶上贴了圈玉米面饼子,金黄金黄的,闻着就香。
用竹篮提到维修点时,香味儿飘得老远,勾得人肚子直叫。
“嚯!这汤闻着就鲜!”铁柱第一个凑过来,眼睛直往锅里瞟。
大伙围着竹篮,一人一碗汤、两个饼子。汤里的虾米不多,却把鲜味提得足足的,白菜炖得软烂,豆腐吸满了汤汁。冷天里吃下去,从喉咙暖到肚子,连身上的乏劲都消了大半。
陆劲洲端着碗,坐在木料堆上吃。苏念棠挨着他坐下,把碗里的豆腐夹了两块给他——他干活最拼,总忘了多吃点。
“你也吃。”陆劲洲没多说,把手里的饼子掰了一半递回来,饼边还带着焦香。
两人就这么默默分着吃,偶尔抬头对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喝汤。旁边铁柱正跟大牛争齿轮该怎么装,声音大得能掀屋顶,倒衬得他们这边格外静,连风刮过的声音都听得见。
下午的太阳斜了点,四根柱子终于立起来了。每根都有碗口粗,三米多高,埋进土里半米深,用碎石和土夯实了,晃都晃不动。柱子顶端的横梁用了榫卯结构,是王大爷亲手做的——他年轻时学过木匠,这手艺早没人用了,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这榫头,结实!”王大爷摸着横梁,手指在榫卯接口处摩挲,“百八十斤的东西压上去,都不带晃一下的。”
叶片是最费功夫的。按图纸,每片长一米二、宽三十公分,用的是轻便又结实的松木。刨光滑后,得一点点调角度,差半分都不行。
陆劲洲拿着量角器——这是从农机站借来的宝贝,铁壳子磨得发亮,刻度都快看不清了。他量一次,铁柱就用钉子固定一次,大牛再用绳子吊着重物测平衡,反复折腾。
“左边高了半分,再往下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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