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将山林浸润得一片迷蒙。雨水敲打树叶的沙沙声，掩盖了李昊三人行进时本就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却也给追踪和观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湿润气息，能见度不足五十米。
小石头走在最前，他像一只灵巧的山猫，在几乎无法辨认的兽径上穿梭，时不时停下来，凭借记忆和地面上几乎被雨水冲刷殆尽的细微痕迹，确认着方向。他对这片山林的熟悉，此刻成了队伍最宝贵的财富。
李昊紧随其后，【基础射击校准】带来的感知在雨水中似乎受到了些许干扰，但他依旧能模糊地感知到周围较大范围内的生命活动迹象——主要是些受惊的小型动物。他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对环境的警惕和对小石头判断的印证上。
赵卫国断后，他端着百式冲锋枪，眼神如同鹰隼，不断扫视着侧翼和后方。雨水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他却毫不在意，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雨幕中冲出的危险。
三人沉默前行，气氛凝重。这次外出，风险丝毫不亚于之前的夜袭。青石坳的人为了生存可以绑架林静婉和陈石头，谁也无法保证他们这次会抱有善意。
“快到了。”小石头在一处长满青苔的巨石旁停下，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雨雾中隐约可见的一道山梁，“翻过那道梁子，下面就是青石坳的地界。不过……他们寨子具体在哪，我不太清楚，以前只跟爹到过这附近打猎。”
李昊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原地休息，补充体力，同时仔细观察前方地形。山梁陡峭，林木稀疏，是容易暴露的区域。
“赵大哥，你和小石头在这里警戒，我上去看看情况。”李昊将“昊天”步枪背在身后，拔出刺刀，准备徒手攀爬。
“小心点！”赵卫国叮嘱道。
李昊点了点头，如同壁虎般贴着湿滑的岩石，悄无声息地向山梁顶部爬去。雨水让岩石变得异常湿滑，但他动作稳健，很快便抵达了梁顶，伏在一块岩石后，小心地探出头。
山梁下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比之前被焚毁的黑云寨村落所在的山谷要小一些。谷地中散落着几十间依山而建的、简陋的木质吊脚楼和茅草屋，但此刻，大多已经倒塌或焚毁，只剩下焦黑的木桩和断壁残垣，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凄凉。只有零星几间位于谷地最边缘、紧贴着崖壁的屋子，看起来还算完整。
谷地中看不到任何人影，听不到任何人声，只有雨水敲打废墟的滴答声，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这就是青石坳？看来也未能逃脱日军的毒手。那些绑架者的处境，恐怕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李昊心中微沉，仔细搜索着那些尚且完好的屋子，以及谷地中可能存在的活动痕迹。终于，他在一处半塌的窝棚旁，看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被雨幕完全掩盖的青烟，从缝隙中袅袅升起。
有人！而且就在那里！
他记下位置，缓缓退下山梁，将看到的情况告知赵卫国和小石头。
“寨子被毁了，只剩几个躲起来的。”李昊沉声道，“看到冒烟的地方，应该就是他们藏身之处。人数不明，状态不明。”
赵卫国眉头紧锁：“直接过去太危险。谁知道里面是饿得拿不动刀的可怜虫，还是红了眼准备拼命的亡命徒。”
“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李昊摇头，“但也不能毫无防备。这样，赵大哥，你和小石头在外围策应，占据有利地形。我一个人过去接触。”
“你一个人？！”赵卫国和小石头都吃了一惊。
“人多反而容易引起误会和恐慌。”李昊解释道，“我一个人，带着‘礼物’（一小袋粮食和药品），表现出诚意，如果情况不对，你们在外围也能制造混乱接应我。”
他顿了顿，看向小石头：“小石头，还记得那几个人长什么样吗？特别是那个为首的。”
小石头努力回忆了一下，比划着：“记得！有个年纪大的，左边眉毛上面有道疤，说话有点结巴……”
“好。”李昊记下特征，“你们找好位置，注意我的信号。”
安排妥当，李昊深吸一口气，将“昊天”步枪交给赵卫国暂时保管，只带着刺刀和那包作为礼物的物资，整理了一下衣着，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攻击性，然后独自一人，走下缓坡，向着那片死寂的废墟谷地走去。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冰冷刺骨。他的脚步放得很慢，很稳，刻意发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声响，表明自己的到来，避免突然出现引起对方的过激反应。
当他走到距离那处冒烟的窝棚还有三十多米时，窝棚里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紧接着，一个惊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用的是当地的方言，李昊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恐惧和警告意味。
李昊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用尽量平缓的官话说道：“别紧张！我不是鬼子！我是从东边山里的‘龙渊’营地来的！没有恶意！”
窝棚里沉默了一下，随后，破旧的木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几双充满警惕、恐惧又带着一丝饥饿光芒的眼睛，从缝隙中死死地盯着他。
李昊看到了，其中一双眼睛的主人，左边眉毛上，正有一道清晰的疤痕。
找到了。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物资包，往前推了推。
“这里有点粮食和治伤的药材。”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前几天，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是来化解误会的，也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谈一谈？”
窝棚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水敲打废墟的单调声响。那几双眼睛在李昊和地上的物资包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挣扎和不确定。
荆棘遍布的前路上，第一次接触，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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