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李昊的脸颊滑落，冰冷刺骨，但他维持着双手举起的姿势，一动不动，目光平静地迎向窝棚缝隙后那几双充满警惕、恐惧与挣扎的眼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雨声淅沥，敲打着沉默的对峙。
窝棚内传来压抑的争执声，用的是急促的方言，李昊听不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激烈。显然，对于他这个不速之客和地上那包诱人却又可能暗藏危险的物资，内部存在着分歧。
最终，那扇破旧的木板门被“吱呀”一声完全推开。
走出来三个人。除了眉毛带疤的老者，还有一个瘦高个的青年和一个面色蜡黄、捂着腹部的妇人。他们手中依旧紧握着简陋的武器——柴刀和削尖的木棍，眼神如同受惊的野兽，死死盯着李昊，仿佛他稍有异动就会扑上来拼命。
“你……你们营地，有多少人？有多少枪？”疤眉老者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官话说得磕磕绊绊，但问题却直指核心。生存的本能让他们在最艰难的时刻，依旧保持着对力量的敏感和畏惧。
李昊心中了然，知道这是试探，也是衡量。他放下举起的双手，但姿态依旧放松，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我们人不多。”李昊坦然回答，语气平和，“但足够守住我们的家，也足够让打我们主意的敌人付出代价。”他没有具体数字，模糊的回答反而更能形成威慑。
他目光扫过三人，尤其在妇人捂着腹部的手和青年干裂的嘴唇上停留了一瞬。“我们不仅有枪，还有药，有粮食，有能打造武器、配置火药的人。”他指了指地上的包裹，“这点东西，只是见面礼，表明我们的诚意。”
疤眉老者浑浊的眼睛在李昊身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假。那青年则忍不住瞥了一眼地上的粮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前几天……是我们不对。”疤眉老者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复杂，带着一丝羞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奈，“寨子毁了，吃的没了，伤的伤的……我们也是没办法……”
“我明白。”李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语气随即一转，变得严肃，“但这片山里，活不下去的不止你们青石坳。黑云寨也没了，西边可能还有更多。如果大家都只想着抢别人碗里那口吃的，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所有人都饿死，或者被鬼子一个个找出来杀掉。”
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破了三人勉强维持的强硬外壳，露出了底下深藏的绝望。
“那……那你说怎么办？”青年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李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想报仇吗？想夺回被抢走的一切，让鬼子血债血偿吗？还是只想像现在这样，躲在废墟里，等着饿死，或者被鬼子下一次扫荡时像杀鸡一样宰掉？”
“想！当然想！”青年激动起来，眼睛泛红，“我爹我娘都死在鬼子手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疤眉老者叹了口气，拉住了激动的青年，看向李昊的眼神更加复杂：“后生，你说得轻巧。报仇？拿什么报？就凭我们这几把柴刀？还是凭你们那‘不多’的人？”
“凭这个！”李昊猛地从后腰拔出那柄闪烁着寒光、经过系统【坚韧】附魔的刺刀，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在瞬间停滞，刀尖距离地面仅一寸之遥，展示着其非凡的锋利与坚韧。他没有展现出攻击意图，仅仅是一种力量的宣示。
“凭我们能弄到鬼子都没有的好枪！”他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凭我们知道怎么在山里跟鬼子周旋，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换他们最大的伤亡！更凭我们愿意站出来，把像你们这样还有血性、还想活下去的同胞，拧成一股绳！”
他收起刺刀，目光灼灼地看着疤眉老者：“老丈，鬼子是狼，我们是羊。一只羊，只能被狼吃掉。十只散开的羊，也迟早会被狼群逐个咬死。但如果我们一百只、一千只羊能抱成团，长出犄角，磨利蹄子，就算不能反杀狼群，也至少能让它们不敢轻易下口！”
疤眉老者沉默了，他看看李昊，又看看身边面露期盼的青年和痛苦呻吟的妇人，再看看身后那片埋葬了亲人和家园的废墟。绝望与希望，恐惧与仇恨，在他苍老的脸上交织、挣扎。
李昊没有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关乎信任，更关乎这群人未来的命运。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低沉而熟悉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再次从东南方向的天空传来！
日军侦察机！它又来了！而且听声音，似乎比之前几次飞得更近！
窝棚前的三人瞬间脸色大变，惊恐地抬头望向被雨雾笼罩的天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那铁鸟随时会投下致命的炸弹。
李昊的心也猛地一紧，但他强行保持镇定，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目光重新落回疤眉老者身上，语气沉稳如山：
“老丈，看到了吗？鬼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犹豫。是继续躲在这里，祈祷下一次扫荡轮不到自己，还是跟我们走，拿起武器，为自己，也为死去的亲人，搏一条生路出来？”
他伸出了手，不是去拿地上的物资，而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龙渊营地，欢迎所有愿意并肩作战的兄弟姊妹。”
雨幕之中，引擎的轰鸣如同催命的符咒，而李昊伸出的手，则像黑暗中唯一可见的灯塔。
疤眉老者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天空中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再看看身边濒临崩溃的同伴，浑浊的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颤抖着，缓缓地，抬起了自己干枯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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