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国和柱子伏在一处灌木丛生的山脊上,浑身沾满露水和泥土,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两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刻意放缓,只有望远镜镜片后,那因极度震惊和凝重而缩紧的瞳孔,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滔天巨浪。
下方,正是那条荒废已久的北面古道。然而此刻,古道已不复往日的寂静。
一条土黄色的长龙,正沿着古道,浩浩荡荡地向西推进!
队列前方是尖兵小队,警惕地搜索前进。其后是成四路纵队行进的步兵,刺刀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粗略估算,人数竟超过两百人!这已经远超一个步兵中队的编制,近乎一个加强中队的规模!
更令人心悸的是队列中的重装备:由骡马牵引的九二式步兵炮两门!扛着组件行进的八一式迫击炮四门!以及架在驮马背上的重机枪!队伍中间,还能看到背着电台的通讯兵和骑着东洋马的军官!
这不是普通的巡逻队,更不是小股侦察部队。这是一支装备精良、火力强大、带有明确作战任务的野战部队!
“他娘的……一个加强中队……还有炮……”赵卫国放下望远镜,声音干涩沙哑,额角渗出冷汗。他经历过大战,很清楚这样一支部队在山区意味着什么——绝对的碾压力量!别说现在的“龙渊”,就算是鼎盛时期的二十九军一个营,在缺乏重火力的情况下,正面遭遇也凶多吉少。
柱子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握着望远镜的手不住颤抖,几乎拿不稳。“赵……赵叔……他们……他们这是要去哪儿?会不会是……”
他的后半句话没敢说出口,但赵卫国明白——会不会是冲着“龙渊”去的?
赵卫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日军行进的方向是西,略微偏南。这个方向……有被摧毁的黑云寨、青石坳,有他们正准备去接触的“野狼峪”,更深处的“栖霞观”……还有,就是他们的“龙渊”营地!虽然营地位置更靠东南一些,但仍在日军此方向的可控范围内!
“不管他们具体目标是哪个寨子,这么大阵仗,肯定是要进行一场彻底的扫荡清剿!”赵卫国咬着牙,眼中血丝弥漫,“我们必须立刻把消息传回去!让营地做好准备!”
他猛地想起临走前林静婉交给他的那只经过简单驯化的信鸽。原本是用于紧急情况下传递简短信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上。
他迅速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管,里面是预先准备好的、用炭笔写在薄树皮上的密码信息(只有李昊和林静婉能看懂)。他快速在背面添加了几个代表“敌军”、“大队”、“有炮”、“西进”的符号,然后将竹管仔细绑在信鸽的腿上。
“小家伙,看你的了!”赵卫国轻轻抚摸了一下信鸽的羽毛,将其奋力向空中一抛。
信鸽在空中盘旋一圈,似乎辨认了一下方向,随即振翅向着东南方,“龙渊”营地的方向疾飞而去。
看着信鸽消失在林海上空,赵卫国的心却没有丝毫放松。信鸽能否安全抵达?营地接到消息后能否及时应对?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赵叔,我们现在怎么办?”柱子紧张地问道,看着下方那如同钢铁洪流般缓缓推进的日军队伍,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压力。
赵卫国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凶狠而坚定:“跟上去!保持距离,摸清他们的最终目标!如果……如果他们真是冲着咱们‘龙渊’去的,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给营地多争取点准备时间!”
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柱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柱子,怕不怕?”
柱子咽了口唾沫,看着赵卫国那决绝的眼神,一股血气涌了上来,用力摇头:“不怕!跟赵叔干!”
“好小子!走!”
两人不再犹豫,如同两道贴着山脊移动的影子,利用复杂的地形,远远地吊在日军大队的后方,开始了这场危险至极的死亡追踪。
而与此同时,远在西边路途上的李昊,对此一无所知。他正根据石德厚的指引,逐步接近那个名为“野狼峪”、据说有些排外的寨子,心中盘算着如何说服对方。
东西两线,一边是试图联合力量的希望之旅,一边是死亡逼近的阴云压境。
“龙渊”的命运,仿佛悬于一根即将崩断的丝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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