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前往老熊沟探查,并非一时冲动。李昊深知,在敌后生存,信息与盟友的重要性,有时甚至超过武器和粮食。野人岭绝非世外桃源,任何未知的力量,都可能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或是助力,或是刺向肋骨的尖刀。
第二天拂晓,一支精干的侦察小队准备出发。李昊亲自带队,成员包括经验丰富的大川、身手敏捷的小武,以及一名擅长追踪和伪装、外号“山鬼”的老兵。四人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的武器、少量干粮和急救用品,以及那幅日渐详尽的野人岭草图。
“家里就交给你了,老赵。”李昊将一枚新近修复、作为信物的驳壳枪子弹交给赵卫国,“如有万一,按三号预案转移。”
赵卫国重重点头,用力拍了拍李昊的肩膀:“放心去,眼睛放亮点。不管是人是鬼,摸清楚了再说。家里有我,乱不了。”
林静婉默默地将几个新配制的、针对蛇虫和瘴气的药包塞进每个人的行囊,低声道:“一切小心。”
没有更多的告别,四人小队如同四道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晨雾弥漫的山林,向着东面的老熊沟方向疾行。
三十里山路,在寻常人看来或许遥不可及,但对于这些早已将跋涉刻入骨子里的战士而言,不过是又一次例行的远征。他们避开可能存在的兽道和人迹,专挑难行但隐蔽的路线,速度却丝毫不慢。
“山鬼”在前引路,他仿佛天生就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能通过折断的草茎、泥土上几乎不可辨的印记,甚至空气中残留的微弱气味,判断出前方是否安全,是否有其他生物经过。
随着距离老熊沟越来越近,空气中的气氛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鸟鸣声变得稀疏,林间偶尔可见一些非自然形成的痕迹——被利器砍断的藤蔓,一堆熄灭已久但灰烬形态奇特的篝火残迹,甚至在一处溪流边,还发现了一个制作相当精巧的套索陷阱,目标显然不是寻常野兽。
“队长,看这里。”小武在一棵老松树的树干上,发现了一道浅浅的、用刀刻出的箭头标记,指向老熊沟深处。标记很新,不会超过两天。
李昊蹲下身,仔细查看那标记。刀法简洁有力,透着一股干练,不像是山野村夫或寻常土匪的手笔。
“有同行啊。”大川压低声音,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保持距离,提高警惕。”李昊下令。对方显然也极其谨慎,并且拥有一定的山林活动经验。
他们更加小心地潜行,利用地形和植被完美地隐藏自身。午后时分,终于抵达了老熊沟的外围。
这是一条比他们所在山谷更为幽深、两侧峭壁更为陡峭的沟壑。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使得沟内光线昏暗,气氛阴森。而就在这昏暗之中,一缕极其淡薄的、几乎是刻意控制的炊烟,从沟壑深处某片密林后袅袅升起。
找到了!
四人隐蔽在一处可以俯瞰大半个沟壑的岩石后,李昊举起了那个缴获的、视界有限的望远镜。
炊烟的源头,位于沟底一片相对平坦的台地上。借助林叶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几个搭建得十分隐蔽的窝棚,几乎与周围的环境颜色融为一体。窝棚的搭建方式……很专业,不仅考虑了遮风挡雨,更兼顾了隐蔽和防御视角。
在窝棚周围的制高点上,李昊敏锐地发现了两个几乎静止不动的暗哨,伪装得极好,若非他经验丰富,几乎难以察觉。
没有看到太多人员活动,但整个营地的布局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军事气息,绝非乌合之众的土匪窝。
“不像土匪。”大川也看出了门道,低声道,“倒有点像……咱们以前的游击小队落脚点。”
李昊微微颔首,心中疑窦丛生。是其他抗日武装?溃散的国军小部队?还是……更复杂的存在?
就在这时,沟底似乎传来了一阵压抑的争吵声,由于距离和风声,听不真切,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激烈。紧接着,一个身影有些踉跄地从其中一个窝棚里钻了出来,走到溪边,烦躁地掬水洗脸。
借着那一瞬间的机会,李昊的望远镜捕捉到了那个人的侧脸轮廓,以及他头上那顶虽然破旧,但样式清晰的——青天白日帽徽!
国军?!
李昊的心猛地一跳。在这敌后深处,竟然遇到了一支成建制的国军残部?
然而,还没等他细想,另一个窝棚里走出几人,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穿着混杂,似乎是一件日军的军官呢子大衣,里面却套着百姓的棉袄,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狗皮帽子,看不清面容,但姿态颇为强势。他走到那洗脸的国军士兵面前,似乎在训斥着什么,手势有力。
这支队伍,成分似乎很复杂?
李昊放下望远镜,眉头紧锁。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微妙。有国军,有身份不明的强势人物,有隐蔽有序的营地,还有之前的争吵……
“队长,怎么办?要接触吗?”小武问道。
李昊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情况不明,贸然接触太危险。记住这个位置和观察到的情况,我们撤。”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信息,也需要和赵卫国商量。老熊沟的迷雾,并未散去,反而因为这一瞥,变得更加浓郁和复杂了。
这隐藏在野人岭深处的力量,究竟是友是敌?或许,两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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