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再次包裹全身，但这一次，带来的不再是潜伏的隐秘，而是逃出生天的迫切与刺骨的冰寒。李昊和袭击组的五人，背负着沉重的药品箱，拼命向下游的黑暗处泅渡。子弹“啾啾”地射入身后的河面，激起一连串的水花，日军疯狂的叫骂声被河水阻隔，变得模糊而遥远。
肺叶火辣辣地疼，冰冷的河水几乎要冻僵四肢，但求生的本能和肩头药品的重量，催动着他们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李昊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耳膜旁如同擂鼓般狂跳的声音。
他们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身后的枪声渐渐稀疏，最终被河流的奔涌声和风啸彻底掩盖。他们终于抵达了预定的下游登陆点，一处远离据点、被茂密芦苇丛遮蔽的河湾。
六个人几乎是爬着上岸的，瘫倒在泥泞的岸边，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息，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冰冷的军装紧贴在身上，寒气直透骨髓，但此刻，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肩头药品带来的踏实感，暂时压过了一切。
“清点人数！检查药品！”李昊强撑着坐起身，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队长，我们六个都在！”柱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和泥，喘息着回答。
“药品……三个箱子，两个大的，一个小的，都在！”大川检查了一下散落在地的箱子，虽然磕碰，但基本完好。
李昊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只落下了一半。他望向漆黑的上游方向，那里，曾经枪声激烈，如今却死寂得令人心慌。
小武他们……怎么样了？
那挺“魔改歪把子”的点射声，是在他们引爆手榴弹前后戛然而止的。是完成了牵制任务主动撤离？还是……
李昊不敢再想下去。
“不能久留，鬼子可能会沿河搜索！立刻向三号汇合点转移！”他压下心中的不安，下令道。
队员们挣扎着起身，扛起药品箱，相互搀扶着，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再次隐入山林，向着更深处的汇合点跋涉。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体力严重透支，寒冷如同附骨之疽。但他们不敢停歇，咬着牙，凭借着意志力向前挪动。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位于一处隐秘山涧的三号汇合点。
山涧里寂静无声，只有潺潺的流水。
李昊的心沉了下去。小武他们，还没到。
“警戒，休息，生一小堆火，轮流烤干衣服。”李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安排两名体力稍好的队员负责警戒，其他人则聚集在背风处，用收集的干枯树枝，小心翼翼地升起了小小的一堆篝火。
火焰带来的微弱暖意，稍稍驱散了身体的冰寒，却无法温暖众人冰冷的心。所有人都沉默着，目光不时投向汇合点入口的黑暗，期盼着那熟悉的身影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就在李昊几乎要绝望，准备派人沿路返回搜寻时，入口处的黑暗中，终于传来了极其轻微、断断续续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喘息和呻吟。
“有人！”负责警戒的队员低呼。
所有人瞬间站起，紧张地望过去。
几个相互搀扶、跌跌撞撞的身影，艰难地挪进了山涧的火光范围内。
是小武他们！
但……只有四个人！
而且人人带伤！小武的左臂用撕碎的布条吊着，鲜血浸透了布条，脸色惨白如纸。另外三人也个个挂彩，伤痕累累，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悲恸。
那挺“魔改歪把子”不见了。
“小武！”李昊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几乎要瘫倒的小武，“其他人呢？‘歪把子’呢？”
小武看到李昊，涣散的眼神凝聚起一点光芒，嘴唇哆嗦着，泪水混着血污淌了下来：“队长……我们……我们没能全撤出来……狗娃和二愣子……为了掩护我们……被鬼子的掷弹筒……”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旁边一名队员红着眼睛补充道：“那挺‘歪把子’……打得太猛，卡壳了，最后关头又炸了膛……小武哥为了救我们，用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才撕开个口子……枪……带不回来了……”
山涧内一片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受伤队员压抑的抽泣声。
成功了，他们带回了救命的药品。
但代价，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和那挺倾注了众人心血、初次实战便损毁的“魔改歪把子”。
李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他的肺叶。他扶着小武的手臂微微颤抖，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都是好样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巨大的悲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先把伤口处理一下。”
他转过身，看着那三个历经千辛万苦带回的药品箱。
这箱子的重量，此刻显得如此沉甸甸，因为它承载的，不仅是猴子和伤员们的希望，更是用战友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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