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之后吹来的微风，如同来自天堂的甘霖，瞬间滋润了龙渊地底近乎干涸的希望。狂喜之后，是更加审慎的评估和艰难的抉择。
李昊的高烧因这突如其来的希望而退去大半，但他依旧虚弱。他强撑着，亲自带领墨离和几名最精干的“暗影”队员，对这条新发现的通道进行了初步探查。
通道内部狭窄、曲折，很多地方需要匍匐前进。岩壁湿滑，布满了尖锐的棱角。空气虽然流通，但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阴冷和压迫。他们前进了约莫一里多地，通道开始向上延伸，并出现了岔路。墨离凭借其野兽般的直觉和丰富的野外经验，选择了气流更明显的一条。
最终，他们抵达了通道的尽头——一处被茂密藤蔓和灌木完全遮蔽的出口。小心翼翼地拨开植被，外面是漆黑的夜空和熟悉的太行山轮廓。借助微弱的星光和远处日军营地篝火的方位判断，这里位于龙渊主山谷的东北方向，直线距离超过二十里，已经跳出了日军目前地面封锁圈最紧密的区域！
这是一个巨大的发现！一条潜在的、未被日军察觉的生路！
消息传回龙渊核心区，所有人都沸腾了。绝处逢生的喜悦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许多战士和老乡相拥而泣，长时间压抑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队长！我们还等什么？赶紧组织大家转移啊！”赵卫国激动得满脸通红，仿佛立刻就能重见天日，与鬼子再大战三百回合。
“是啊，李部长，孩子们和伤员……他们快撑不住了……”一位负责照顾孤儿和伤员的女同志抹着眼泪说道，她的话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声。地底的非人生活，早已让很多人身心俱疲，尤其是那些年幼的孩子和伤势未愈的战友。
然而，李昊却异常沉默。他坐在指挥洞里，面前摊开着粗糙的地图和侦察报告，眉头紧锁。林静婉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眼中同样充满了思索。
“卫国，还有大家，”李昊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清醒，“这条通道，是我们的希望，但也可能是……催命符。”
一句话，让激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你们想过没有，”李昊的目光扫过众人，“我们有多少人？近千！其中近三分之一是几乎没有行动能力的伤员、孩子和体弱的老乡！这条通道有多长？多难走？我们全部通过需要多长时间？一旦被鬼子发现，在出口处设下埋伏，或者干脆炸塌通道，我们就是瓮中之鳖，连退回地底的机会都没有！”
“外面是什么情况？我们只知道跳出了最近的包围圈，但二十里外呢？鬼子有没有第二道、第三道封锁线？我们出去后，往哪里去？如何避开鬼子的扫荡？粮食怎么办？伤员怎么办？”
一连串现实而残酷的问题，如同冰水浇在众人头上，让刚刚升起的狂热迅速冷却。
“那……那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条生路，继续留在这里等死吗？”赵卫国不甘心地低吼。
“当然不！”李昊斩钉截铁，“生路必须利用，但不能盲目！我们需要计划，需要准备，更需要……抉择！”
他站起身，走到人群中央，目光沉痛而坚定：“我提议，将人员分为两批。第一批，由墨离的‘暗影’分队护卫，携带所有孩子、重伤员以及部分关键技术骨干和资料，率先通过通道转移。他们目标小，行动相对迅速，出去后，由墨离负责寻找安全的隐蔽点，等待接应或寻找总部。”
“那剩下的人呢？”有人问道。
“剩下的人，包括我们，”李昊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赵卫国和林静婉，“以及所有还有战斗力的战士，留在龙渊，继续坚守！”
洞内一片哗然！
“为什么？！我们一起走不行吗？”
“一起走，目标太大，速度太慢，风险更高！”李昊的声音提高，“而且，龙渊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这里是我们的根基，是我们用鲜血换来的！我们留在这里，可以吸引鬼子的注意力，为第一批转移的同志争取时间！我们可以继续从内部袭扰敌人，让他们不得安宁！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们要让鬼子相信，龙渊的主力还在，还在抵抗！这样，他们就不会轻易去大规模搜索外围，第一批同志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
“这是我们能为孩子们、为伤员、为龙渊的未来，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林静婉轻声补充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
牺牲。这个词如此沉重，此刻却清晰地摆在了每一个人面前。为了希望的火种能够延续，必须有人留在黑暗里，作为吸引火焰的柴薪。
指挥洞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油灯的光芒跳跃着，映照着一张张挣扎、痛苦，最终归于平静和决然的脸庞。
赵卫国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盯着李昊：“队长，我留下！我带人断后！”
“我们也留下！”
“跟狗日的鬼子拼了！”
更多的战士站了起来，声音不高，却汇聚成一股坚定的力量。
李昊看着这些生死与共的战友，鼻腔一酸，重重点头：“好！那就这么定了！立刻开始准备！转移行动，定在明晚子时！”
生与死的抉择已然做出。龙渊，将在撕裂般的痛苦中，尝试完成一次悲壮而伟大的分离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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