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福建路的山区里军民关系日益融洽的时候,数百里外的苏州城,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恐慌之中。
范府。
夜已经深了。
书房的密室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让四周的寂静显得更加沉重。
灯光下坐着七八个人,为首的正是苏州士绅的领袖范正。
他的脸在摇曳的灯火中半明半暗,看不真切。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份已经因反复翻看而变得有些卷边的《大宋邸报》。
那上面用醒目的大字刊登着泉州大捷的战况,和御史中丞陈东被打入锦衣卫诏狱的消息。
这份邸报就像一张催命符,让密室里凝滞的空气几乎能拧出水来。
终于,一个身材微胖、姓钱的丝绸商人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身下的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范兄!不能再这么干等着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有些变调。
“你们都看到了!连陈东大人都被那昏君给抓了!看这邸报上的口气,那昏君是铁了心要对我们江南士绅赶尽杀绝啊!”
“泉州的蒲开宗虽然是个疯子,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对!我们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他环视着众人,眼中闪着一丝豁出去的光。
“依我看,咱们不如反了!”
“咱们苏州家家户户都有百十号家丁护院!把这些人全都集结起来,也是一支上万人的队伍!”
“咱们就和蒲开宗那疯子合兵一处!占据江南,和那昏君拼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钱姓商人的这番话,让密室里的气氛顿时绷得更紧。
有几个人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子。
但更多的人则是面露惊恐,悄悄向后缩了缩。
造反?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范正终于开口了。
“糊涂!”
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钱姓商人的头上。
钱姓商人有些不服气:“范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说我糊涂?”
范正缓缓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问你,合兵一处?然后呢?”
“学蒲开宗那个疯子一样,把我们自己的家也一把火烧了?把我们苏州城里的百姓也都逼到山上去吃草根树皮?”
“然后等着岳飞的三千铁骑踏平我们的庄园,把我们所有人的脑袋都砍下来,挂在城门口吗?”
“钱老板,你这是想找一条生路,还是想找一条更快的死路?”
范正的这几句话说得又快又急,字字诛心。
钱姓商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
密室里再次陷入死寂。
范正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在密室里来回踱着步。
他那双云纹布鞋踩在石板上,发出不急不缓的“嗒、嗒”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坎上。
许久,他才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诸位,你们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
“当今官家,已经不是我们以前认识的那个软弱可欺的官家了。”
“他的手段,太狠了。”
“你们看,他这一手玩得多漂亮!”
他指着桌上的那份邸报,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先是通过这份邸报,把我们和‘国贼’蒲开宗死死地绑在了一起,让我们在天下人面前彻底成了万民唾骂的无耻败类。”
“在道义上,我们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然后,他把岳飞的三千精兵就摆在福建路。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我们江南的西大门!”
“那支军队随时都可以东进两浙,兵临苏州城下!”
“在军事上,我们更是毫无胜算。”
“道义、军力,他全都占了。而我们就像是被逼到了墙角的耗子,除了等死还能做什么?”
范正的这番分析,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
他们之前只看到了危险,却从未像范正这样把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是啊。
他们已经被逼上绝路了。
钱姓商人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问道:“那……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范兄,你可一定要给我们指条明路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范正的身上。
范正看着众人那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厉色。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现在我们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路?”众人齐声问道。
范正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不出是笑还是别的什么。
“弃车保帅。”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不……是弃帅保车。”
众人都愣住了。
弃帅保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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