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了。
汴梁城从沉睡中苏醒。
东街的早市一如既往地人声鼎沸。
卖炊饼的小贩高声吆喝着。
赶着牛车送菜的农人慢悠悠地走着。
一切似乎都和昨日没什么不同。
然而,对那些被“看护”起来的官邸而言,新的一天,是新的煎熬。
吏部侍郎孙哲的府邸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孙哲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精致的早点,但他一口也吃不下。
他一夜未睡,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不知道皇帝究竟想怎么处置他们。
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一刀杀了他还要折磨人。
就在这时,管家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神情,既有疑惑,又有惊慌。
他走到孙哲身边,俯下身子,用极低的声音汇报道:“老爷,刚刚……派去外面打探消息的人回报……”
管家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说,他看到……看到城南张御史家的管家,提着菜篮子去东街买菜了。”
孙哲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
“你看清楚了?真的是张柬家的管家?”
管家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点头道:“千真万确!那人还特意跟了一段路,亲眼看着张家的管家买了一篮子青菜和一块豆腐才回来的!”
“而且……而且他说,守在张府门口的那些锦衣卫,对此视而不见,根本没有阻拦!”
“轰!”
管家的话,像一个炸雷在孙哲脑中轰然炸响。
他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柬……
张柬的家人可以出门了?
为什么?
凭什么?
我们所有人都被关着,凭什么他张柬能得到这种优待?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钻进了孙哲的心里。
他想起昨夜似乎有马车在张府后门停靠过。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现在想来……
难道,张柬他昨晚被锦衣卫秘密提审了?
他是不是……已经招了?
他把谁供出去了?
把我也供出去了吗?
他到底跟皇帝说了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疯狂地啃噬着孙哲的理智。
猜疑一旦产生,便会疯狂滋长。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张柬那个软骨头!
平日里就胆小如鼠,没什么主见。
如今大难临头,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一定是了!
一定是他把我们都卖了!
他用我们去换取皇帝的宽恕!
想明白这一点,孙哲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一股被背叛的愤怒和对死亡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发疯。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来人!”他对着外面怒吼道。
几名家丁连忙跑了进来。
孙哲指着门外,咆哮道:“备马!我要去张府!我要亲自去问问那个王八蛋!”
管家连忙上前,死死拉住了他。
“老爷!使不得啊!您忘了,门口还有锦衣卫看着呢!您现在要是敢冲出去,那可就……那可就真的说不清了啊!”
管家的话像一盆冷水,将孙哲浇了个透心凉。
他僵在了那里。
是啊。
他出不去。
他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柬那个叛徒,踩着自己的尸骨去向皇帝邀功。
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在这里等死。
“噗!”
一口急血从孙哲口中猛地喷出,溅红了面前的餐桌。
他身体一晃,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
张府管家可以出门采买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汴梁城所有被“看护”的府邸。
一时间,人心惶惶。
猜疑的种子在每个人心里都生了根,发了芽。
“听说了吗?张柬他好像已经没事了!”
“何止没事!我听说,昨晚是锦衣卫指挥使折大人亲自去见的张柬!”
“我的天!这么说,张柬他……他真的反水了?”
“那还能有假?不然凭什么他家能出门,我们不能?”
“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当初陈尚书和孙侍郎真是瞎了眼!”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看,我们都得被他给害死了!”
各种流言蜚语通过下人的口,在这些被隔绝的府邸间秘密传递着。
虽然他们彼此谁也见不到谁,但这种互相猜忌的氛围却比关在同一间牢房里还要浓烈。
原本牢固的“同乡情谊”。
原本信誓旦旦的“攻守同盟”。
在死亡的巨大压力和被背叛的猜疑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到了下午,终于有人扛不住了。
户部的一位王员外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也是当初联名弹劾的官员之一,虽然涉入不深,但名字毕竟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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