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边。
一座占地广阔的园林,名为“聚贤庄”。
它的主人是杭州城、乃至整个两浙路最大的粮商——沈万三。
夜已深。
聚贤庄内最大的一处厅堂里却依旧灯火通明,将廊外的夜色映衬得更加深沉。
一张巨大的花梨木圆桌旁,坐着十几个人。
他们个个身着华贵的绫罗绸缎,指间戴着玉石扳指,身上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富贵气。
这些人,便是两浙路和江西路最大的那批粮商与士绅代表。
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
整条清蒸的东海大黄鱼冒着热气,刚从竹林里挖出的冬笋切片码得整整齐齐,一坛坛价值千金的陈年花雕散发着醇厚的酒香。
然而,满桌的珍馐,无一人动筷。
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每个人的面前,都摊着一份刚刚通过最快渠道、从汴梁传来的最新一期《大宋邸报》。
他们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份邸报,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张催命的符咒。
厅堂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西湖传来的微弱水声,还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一个年纪最轻的士绅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椅子向后刮出刺耳的声响。
“欺人太甚!”
他指着报纸上那份抄家清单,嘶声骂道:“孙侍郎犯了国法被抄家,我们认了!”
“可是凭什么要把他的家产拿去救福建的灾民?!”
“福建的灾民,与我江南何干!”
“还有这个李纲!一个快要入土的老东西,居然还想来我们江南作威作福?”
“真以为我们江南是他们家的后花园,想来就来吗?!”
他的话如同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油锅,瞬间激起了一片喧哗。
“没错!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咱们抱成一团,跟他干!”
“我就不信,他李纲还真敢把我们所有人都抓了不成?!”
就在众人群情激奋之时,一个沉稳的苍老声音响了起来。
“都给我住口。”
说话的,是始终没有开口的聚贤庄主人,沈万三。
他已年过六旬,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却不见浑浊。
他的声音不大。
但他一开口,整个厅堂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沈万三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看那个叫嚣得最厉害的年轻人,而是踱步走到了厅堂中央。
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然后,他冷冷地说道:“愤怒?愤怒有什么用?”
“各位,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沉重。
“是恐惧的时候。”
恐惧?
在场的人都有些不解,甚至觉得这话有些刺耳。
他们是江南最有钱、最有势的一群人,他们为什么要恐惧?
沈万三拿起自己面前那份邸报。
他指着报纸上“两万大军,已然开拔”那几个加粗的大字,声音变得无比阴冷。
“看到了吗?”
“皇帝,不准备跟我们玩文的了。”
“他要掀桌子了。”
“跟手握两万大军的人去硬碰硬?去跟他干?”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
“谁若有这种想法,我沈某人不拦着。”
“你现在就可以走出这个门,回家召集你的家丁护院,准备跟朝廷的大军决一死战。”
厅堂里,再次陷入死寂。
先前还喊打喊杀的几个士绅,此刻都低下了头。
跟朝廷的大军决一死战?
开什么玩笑。
他们的那些家丁护院,欺负一下寻常百姓还行,真对上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职业军人,那就是以卵击石。
沈万三看着众人被吓住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各位都还不算太蠢。”
“任何武装对抗的念头都是找死,这一点各位必须记清楚。”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皇帝越是调兵遣将,就越说明一件事。”
“他急了。”
“他急需粮食!”
“他手下的岳飞,和那几万嗷嗷待哺的灾民,快要断粮了!”
“所以,我们唯一的生路,不在别处。”
他拿起桌上的青瓷酒杯,一饮而尽。
酒杯被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
“就在这一个‘粮’字上!”
他开始详细阐述那套早已想好的、完美的“非暴力不合作”毒计。
“第一步,‘瞒上’!”
“我们立刻派人去联络两浙路和江西路的布政使林梦龙和周通。他们和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朝廷真要查下来,他们也跑不了。我们要让他们跟我们统一口径,在李纲面前就一个字——哭穷!”
“伪造账本,虚报天灾,总之就是告诉李纲,官仓里一粒米都没有!”
“第二步,‘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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