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靠十名锦衣卫,在一个由对手完全掌控的城市里强捕沈万三,无异于痴人说梦。
武力强攻的路,是死路。
人心舆论,也完全处于下风。
整支钦差小队,被困在了这杭州城外,进退维谷。
帐篷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外面风声呼啸,吹得灯焰一阵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钱有才端着茶碗,低头看着碗里漂浮的茶梗,不再说话。
他已经说完了自己该说的。
分析局势是他的长处,可在这种死局之下如何破局,已超出一个老吏的智慧范畴。
而孙默说完话,便又恢复了那副雕像般的姿态。
他用一块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柄从未完全出鞘的绣春刀,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比这块冰冷的铁片更值得关心。
两位辅佐,都很有默契地将舞台交还给了帐篷里真正的主角。
他们知道,此刻需要让这位年轻的队长自己思考,自己决断。
赵龙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坐着,双眼死死盯着面前那幅简陋的杭州舆图。
他大脑飞速运转,讲武堂老师教过的兵法策论在他脑海中一遍遍闪过。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昔日教诲,言犹在耳。
可眼下的局,对手招招都是阳谋,堂堂正正,明知前方是陷阱,却又逼得你似乎不得不跳。
如何破局?
强行拆穿他的骗局?不行,那是孙默口中的“下下策”,是自投罗网。
绕开他,直接进城查粮仓?更不可能,知府态度不明,进了城更是聋子瞎子,只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无数念头疯狂碰撞,又被他一一否决。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地图角落,那用朱笔标注出的一个词上。
以工代赈。
这是临出发前,陛下在讲武堂给他们上的最后一课时,提到的一个全新概念。
“民生之艰,非只在于饥。饥则施粥,病则施药,皆为权宜。长久之策在‘业’,使无业者有业,使无食者能凭双手换食……”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陛下那些听来有些古怪的只言片语,此刻如同一记闷雷,在赵龙脑中轰然炸响。
对啊!
我为什么要按照沈万三划定的路子走?
我为什么要纠结于那个粥棚?
我为什么要费力去分辨谁是真灾民、谁是假灾民?
他打他的“仁义牌”。
我,就打我的“民生牌”!
一个疯狂的、完全跳出现有斗争套路的计划,在赵龙脑中破土而出。
“有了!”
赵龙猛地一拍大腿,霍然起身!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昏昏欲睡的钱有才吓了一跳。
“赵队长?”
赵龙没有理他,脸上的迷茫凝重一扫而空,双眼亮得吓人。
“我们不进城!”赵龙走到地图前,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也不去拆他那个粥棚!”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不是要演戏吗?”
“那我们就在他对面,搭一个比他更大的台子!”
“跟他唱对台戏!”
钱有才和孙默都愣住了。
唱对台戏?
赵龙没有卖关子,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我们不去分辨谁是真灾民、谁是假灾民。”
“这个题目太难,也太容易掉进陷阱。”
“我们换个题目!”
“我们只做一件事!”
赵龙的语气愈发激昂。
“以我钦差行辕的名义!”
“就在我们的营地前,设立一个‘大明江南招募处’!”
招募处?钱有才更糊涂了。
赵龙看出了他的疑惑,立刻阐述起自己的全盘计划。
“第一步,亮身份!”
“明天天一亮,就把朝廷的龙旗、钦差的仪仗全都摆出去!声势要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代表的是朝廷、是天子!先在法理和名分上,把他一个商贾死死压下去!”
“第二步,定标准!”
“立起皇榜,张贴告示!告示上明明白白写清楚,我们招募的对象有且只有一个标准!”
“必须是持有我大明官府颁发的,福建路或两浙路户籍路引的流民!”
“并且,能拿出官府盖印的田契或其他文书,证明自己确是因此次粮价高涨而破产的百姓!”
“一个条件都不能少!”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给好处!”赵龙的声音变得更高了。
“凡是符合标准,且通过我们户部官吏核验的百姓!”
“当场登记造册!”
“我们不仅发给他们双倍于沈家的救济粮!必须是能插进筷子的稠粥,外加两个扎扎实实的白面馒头!”
“更重要的是!”赵龙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整个计划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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