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
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这大运河底下大口喝水。
这声音就在每个人脚底下的木板缝里钻出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先是细碎的木板断裂声,紧接着就是船身猛地往下一沉,发出了那种不堪重负的“吱呀”怪叫。
还没等赵龙反应过来。
“咚!”
左舷三十步外,另一艘粮船的下腹部也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
紧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
这声音像是几十把沉重的铁锤,正在疯狂敲击着船队的脊梁骨。
“怎么回事?!去底舱看!”
一个厢军什长拽着吓傻了的伙夫往舱里推。
伙夫提着油灯,哆哆嗦嗦地刚探进底舱,一股刺鼻的腐烂淤泥味夹杂着江水的腥气就扑面得来。
那原本干燥的底舱里,水已经漫过了脚踝。
“堵上!快拿东西堵……”
那伙夫的话还没喊完,声音突然像是被谁掐住了脖子。
透过底舱那个巨大的破洞,一只乌黑、湿滑、如同水鬼般的大手猛地伸了进来。
那手里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一尺长铁凿。
“噗嗤!”
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那铁凿借着水鬼上浮的力道,狠狠地扎进了伙夫的咽喉。
热血喷在了冰冷的江水里,瞬间化开。
伙夫捂着脖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身子一软就倒进了那一汪浑水里。
那只黑手在水面上晃了一下,像是某种嘲弄,随即缩回了漆黑的河道深处。
只留下那个还在疯狂涌水的大洞。
“鬼!水里有鬼啊!”
目睹了这一切的什长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他扔了手里的刀,连滚带爬地冲上甲板,那种不似人声的尖叫瞬间撕裂了船队的秩序。
恐惧是一种比瘟疫传得更快的毒药。
粮船失控了。
一艘右满舵想要避险的船,重重地撞在了另一艘正在下沉的友船上。
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粮袋子失去了平衡,如下饺子一般滚落江中,瞬间被湍急的暗流卷走。
赵龙站在旗舰船头,右手死死按着剑柄,指关节泛着青白。
他在陆地上只需十个人就敢冲沈府的百人大阵。
但此刻,面对这一江浑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一处着力的虚脱感。
这水底下,全是看不见的敌人。
那是他们的主场。
“大人!水鬼这是要凿穿咱们的底!”
孙默冲了过来,他刚才是想去救那艘粮船的,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船沉下去,眼珠子都充了血,“弟兄们都是旱鸭子,没人敢下水,这怎么打?!”
“大人!前面两艘船已经快没顶了!”钱有才趴在船舷上往下看,脸色比死了那一千多石粮食还难看,“这是欺负咱们脚底下没根啊!”
“靠岸!必须靠岸!”
孙默一把抹掉脸上的江水,扯着嗓子喊,“把船搁浅在浅滩上,至少粮食还能保住一半!人也能活!”
“不行!”
赵龙猛地一把拽住想要传令的孙默。
他指着两侧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还有那芦苇荡,“你看在那边。”
死寂。
除了风吹芦苇的沙沙声,什么都没有。
但越是这样,越让人心里发毛。
“水鬼只是开胃菜。”赵龙的声音很冷,他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这地方叫鬼见愁,两岸全是烂泥和暗礁,船一旦靠上去就是活靶子。芦苇荡里只要埋几十个弓手,咱们这些人,上岸一个死一个。”
“不靠岸就是等着喂鱼!”孙默急了,一拳砸在栏杆上。
话音刚落。
“呼——”
一阵奇怪的风声从上游传来。
那不是自然风。
那是大量油脂和干草被点燃时,空气剧烈膨胀发出的爆燃声。
芦苇荡里,几百个光点毫无征兆地亮起。
就像是无数只饿狼在那黑暗中同时睁开了猩红的眼睛。
“来了。”赵龙咬着牙。
那一瞬间,几十艘只有棺材大小的快船,从芦苇荡里冲了出来。
船上没人。
堆满了淋透了桐油的干草、木柴,船头还绑着狰狞的倒刺。
它们借着风势和水流,像是一群发了疯的火耗子,朝着行动迟缓的粮船撞了过来。
火光把大雾都给烧红了。
“放箭!别让它们靠近!”
赵龙拔剑怒吼。
锦衣卫的弓弩手早就憋着一股劲,箭矢如暴雨般泼洒出去。
“夺夺夺!”
箭矢钉在木板上的声音密集响起。
几艘火船被流矢引燃了油桶,“轰”的一声在半路炸成了火球,翻滚着沉入江底。
但太近了。
而且它们太快了。
“轰!”
第一艘漏网的火船撞上了一艘已经倾斜的粮船。
干柴烈火。
火舌顺着船帮子就舔了上去,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一船的粮食就变成了在火海中毕剥作响的焦炭。
热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江面。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还有人肉被烧熟的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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