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不是什么远处的鼓声。
那是仿佛就在耳边炸开的闷雷。
蒲开宗猛地从那张铺着整张白虎皮的帅榻上弹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去摸床头的剑,就感觉屁股底下的硬木床板猛地颠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裹挟着焦糊味的热浪,顺着大帐的缝隙硬生生挤了进来。
“哪儿来的炮响?”
蒲开宗光着一只脚跳下床,另一只脚慌乱地去蹬靴子,却怎么也蹬不进去。
“报!!”
帐帘被人粗暴地撞开。
一个满脸是血的亲兵跌了进来,那一头一脸的黑灰让他看起来像刚从灶坑里爬出来。
“大帅!后山……后山烧起来了!”
亲兵跪在地上,刚才跑得太急,这会儿嗓子里全是风箱拉动的如鲠在喉声,“粮仓全点了!全是火!根本救不了!”
蒲开宗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一把揪住那亲兵的领口,唾沐星子喷了对方一脸:“放屁!后山是绝壁!那是鬼道!连猴子都要摔死,哪儿来的火?是不是有人炸营玩火?是不是?!”
“不是炸营啊!”
亲兵哭嚎着,指着帐外被映得通红的天色,“是官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官军!他们还在杀人,见人就捅啊!”
“报!!”
这一声还没落地,又一个传令兵像个滚地葫芦一样滚了进来。
这个更惨,后背上插着一支还在晃悠的半截弩箭。
“大帅!前门……前门塌了!”
“那个黑脸的牛皋……他不讲理啊!他带着人把第一道鹿角给撞烂了!”
“咱们的盾牌挡不住啊!碰着就是骨折,挨着就是肉泥!”
蒲开宗的手一松。
那个被他揪着的亲兵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这位在泉州地界上跺跺脚都要抖三抖的“土皇帝”,此刻只觉得两股战战,那条还没穿进靴子的腿,更是不听使唤地打着摆子。
前有猛虎撞门,后有饿狼放火。
这哪里是攻山。
这是要把他这只乌龟炖在大锅里。
“不可能……没道理……”
蒲开宗还在神经质地重复着,“这帮叫花子昨天还饿得啃树皮,哪儿来的力气撞门?哪儿来的力气爬山?”
“轰隆。”
不远处,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
那是一座原本坚固的了望塔,在大火烧断了底柱后,在一片惊呼声中轰然倒塌。
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甚至有几点落在了帅帐的顶棚上。
“杀胡虏!!!”
“复河山!!!”
那特有的战吼声,像海啸一样从四面八方压了过来。
声音里没有饥饿,没有虚弱。
只有一种吃饱喝足后,那种想要把人撕碎的、满溢出来的精力和凶狠。
蒲开宗打了个冷战。
他终于不想那些为什么了。
命,只有一条。
“亲卫营!老子的亲卫营呢?”
蒲开宗也不穿甲了,抓起桌上的金银细软就往怀里塞,一边塞一边往外冲,“备马!快给我备马!”
他一头撞进那喧嚣的夜色里。
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死了心。
五万人的大营,炸了。
这根本不是军队,这就是一锅煮沸了的粥。
到处都是光着屁股乱跑的兵卒,有人裤子提在半截,手里抓着只剩下半截的断刀;有人甚至还抱着抢来的酒坛子,就被慌不择路的同伴踩在脚下。
张宪带着的那五百个背嵬军,就像五百个没有感情的屠夫。
他们不喊叫,不缠斗。
三人一组,五人一队。
手里的长刀只需甚至不需要挥舞,只要平举着往前冲,就能在这混乱的人群里犁出一道道血红的沟壑。
而正门处。
“把你爷爷的路让开!!”
那个骑着黑马的巨汉,如同魔神降世。
牛皋手里的双锏都抡圆了。
“咔嚓!”
那是生铁砸断脊椎的脆响。
三个举着铁盾想要结阵的叛军,连人带盾被这一锏砸得倒飞出去,落地时胸口已经塌下去一大块。
“这就是在山上吃香喝辣的下场!”
牛皋大笑着,抹了一把脸上的热血,“弟兄们!大帅说了!剁一个给二两酒!剁一双给一只鸡!”
“杀啊!!”
后面那帮岳家军哪里还需要激励。
他们现在的眼神,比饿狼还绿。
“跑啊!挡不住了!”
“当官的都跑了!咱们还顶个屁啊!”
不知道是谁先扔了刀。
这就像是在干柴堆里丢了个火星子。
“咣当。”
“咣当。”
无数兵器落地的声音响成一片。
几万人的队伍,瞬间就变成了漫山遍野被驱赶的羊群。
蒲开宗好不容易爬上了一匹还没受惊的白马。
“我不打!我走!”
他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甚至顾不上招呼还在苦战的心腹,调转马头就往旁边的小树林钻。
那是最后的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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