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夜,黑得像口锅底。
定波营最偏僻的那个秘密军港里,却是灯火通明。
但那灯是被灯罩子罩得严严实实的,只往下照,照在那些忙碌的人头上。从远处的海面上看,这里就像是一片漆黑的死域。
韩世忠站在栈桥上,腰里挎着刀,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面前停着五十艘也涂成了黑色的沙船。
这种船吃水浅,跑得快,最适合搞偷袭或者走私。
现在,它们成了大宋的希望之舟。
“轻点!都他娘的轻点!”
韩世忠压着嗓子,像是怕把海里的龙王给吵醒了。
“那一箱是神臂弓的弓臂!碰坏了老子把你扔海里去!”
几个背着长条木箱的士兵被骂得一缩脖子,脚下的步子更小心了。
这次装船的活,没用民夫。全是岳飞亲自挑出来的背嵬军。这些人不仅有力气,而且嘴严,哪怕是被重物砸断了脚趾头,也只会闷哼一声,绝不会大喊大叫。
马扩站在韩世忠旁边,看着那一箱箱被搬上船的物资,手都有点抖。
前几天他来的时候,还是个要饭的乞丐。现在看着这些东西,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富有的人。
“韩帅,这……这真的全是给我们的?”马扩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废话!”韩世忠白了他一眼,“官家都发话了,我还能贪你那点烂木头?”
他指了指脚边的一口大箱子。
“这里面是一千把刚打磨好的斩马刀。虽然不是百炼钢,但也够那帮刘豫的伪军喝一壶的。”
“还有那边的。”韩世忠指了指另外几艘吃水明显更深的船。
“那是压缩干粮。用猪油和面粉炒熟了压成的块。一块就能顶一天不饿。官家说了,这玩意儿虽然难吃,但顶饱,还不容易坏。”
马扩咽了口唾沫。
有肉,有面。这对于快要吃土的义军来说,那就是龙肝凤髓。
“行了,别愣着了。”
韩世忠看这装得差不多了,拍了拍马扩的肩膀。
“上船吧。这趟路不好走,咱们得抓紧。”
马扩点了点头,也没废话,直接跳上了一艘旗舰。
“起锚!闭灯!”
随着韩世忠一声低吼。
五十艘黑色的沙船,像是五十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出了定波营的水闸。
风很大。
一出杭州湾,那种来自深海的涌浪就扑面而来。
沙船虽然灵活,但抗浪性毕竟不如大福船。船身开始剧烈地摇晃。
但船上的水手都是韩世忠从那些招安的海盗里挑出来的老把式。他们根本不用看罗盘,看看天上的星星,闻闻海风里的味道,就知道该往哪走。
“韩帅,前面就是海州(今连云港)海域了。”
一个独眼龙模样的副将凑过来,低声汇报。
海州现在是金人的地盘。虽然金人没有像样的水师,但刘豫为了防备海上的走私,还是弄了几艘巡逻船在那晃悠。
“传令下去,全速前进!”韩世忠看着漆黑的海面,“别跟他们纠缠。要是遇上了,就给老子撞过去!”
运气不错。
或许是那天晚上海风太大,刘豫那些领着死工资的巡逻兵早就躲进港湾里喝酒去了。
韩世忠的船队像是一把利刃,切开了海州外海的波涛,一路向北狂奔。
一天。
两天。
三天。
第三天的深夜。
“到了!”
马扩指着前面一片模糊的轮廓,激动地喊道。
那里是密州(今诸城附近)的一处荒滩。
这地方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朝着大海。海滩上布满了礁石,这船一般不敢往这里靠。
但马扩熟。
这里是五马山寨义军的一处秘密接头点。
平时也就是用来偷运点私盐。
“发信号!”马扩喊道。
一名士兵举起火把,在船头按照约定晃了三下。长,短,短。
然后熄灭。
过了好一会儿,海滩那边黑漆漆的山崖下,也亮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短,长,短。
那是马扩留守的兄弟们!
“靠上去!”韩世忠大手一挥。
船队开始减速,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暗礁,慢慢地向海滩靠拢。
船底在沙滩上摩擦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刚挺稳,沙滩上就冲出来几百个衣衫褴褛的人。
领头的一个独臂汉子,那是马扩的拜把子兄弟,叫赵开。
赵开手里拿着一把卷了刃的破刀,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了从船上跳下来的马扩。
“大哥?!”赵开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以为马扩这一去是必死无疑。
没想到真回来了。
“老三!”马扩冲上去,一把抱住那个瘦得像骷髅一样的兄弟。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赵开一个大老爷们,这时候哭得像个孩子。
但这几天被饿死、冻死的兄弟太多了。
“别哭了!看我带什么来了!”
马扩松开赵开,指着身后那一船船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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