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秋雨下得有点绵。
虽然南方已经算是平定了,但这座崭新的水师大本营里,并没有什么闲散的气氛。
在“定波营”的最深处,有一间从不去外人开放的黑屋子。
这里以前是蒲开宗审讯犯人的地方,现在成了赵桓的临时密室。
此刻,屋子里的气氛比外面的秋雨还要冷。
一张残破的地图铺在桌子上。
那是北方的地图。
赵桓坐在主位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粗糙的黑窝窝头。
那玩意儿硬得能砸死狗,里面掺满了观音土和草根。
“这就是你们现在吃的东西?”赵桓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那个壮汉。
这汉子叫马扩。
他在历史书上很有名,是个不要命的硬汉,着名的抗金义士。
但现在,他看着就像个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野鬼。
衣服烂成了条,胡子上结着盐粒,露在外面的一条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那是新伤。
他是坐着一艘偷来的破渔船,在海上漂了十几天,才从山东密州(今诸城附近)一路摸到杭州湾的。
“回陛下,这算是好的。”马扩的声音像是铁片摩擦,“五马山寨的兄弟们,现在连这个都吃不上了。昨天我走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啃树皮。”
赵桓没说话,只是把那个窝窝头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用力掰了一下。
“咔嚓”一声,掉下来一块渣。
“刘豫那个狗贼,做得这么绝?”
赵桓的声音很轻,但这屋子里的温度好像降了好几度。
刘豫,就是那个金人扶持起来的伪齐皇帝。
这人之前是大宋的知府,投降后为了讨好金兵,对老百姓比金兵还狠。
“绝?”马扩惨笑了一声,“陛下,您在江南可能不知道。刘豫为了给金人凑那‘岁贡’,在山东搞了个‘保甲连坐’。”
“一人逃亡,全村杀头。一家藏粮,邻居同罪。”
“现在山东也没多少粮食了。金人把能抢的都抢走了。刘豫为了搜刮,连明年的种子都给刨了。”
“我们在太行山和山东沿海打游击的义军,本来还能靠老百姓接济一口。”
马扩说到这,眼眶红了。
“可现在,老百姓只能偷偷塞给我们一点观音土。”
“陛下,兄弟们不怕死。我们在敌后跟金兵干了两年,哪怕是没有刀,用牙咬也咬死了不少四太子的兵。”
“但人是铁饭是钢。”
“再没吃的,不用金人打,我们就先饿死了。”
马扩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只要给口饭吃,给把像样的刀。这山东的十万义军,这大河以北的百万百姓,就能把刘豫那个伪朝廷给掀了!”
屋子里很安静。
站在一旁的岳飞,把手里的剑柄握得咯吱作响。
他是经历过饿肚子的。他知道那种饿到想吃人的感觉。
韩世忠没说话,只是紧紧地盯着地图上那一块被涂成黑色的区域。
那是他们的故土,那是被金人践踏的家园。
“起来。”
赵桓站起身,亲自把你马扩扶了起来。
“朕不让你死饿。”
“朕不仅要让你们吃饱,还要让你们吃肉。”
赵桓转身,看着岳飞。
“昨天方呈是不是说,咱们的海运局库房里,存了一批江南的陈米?”
“回陛下,是有。”岳飞回答,“大概有十万石。本来是打算卖给南洋的。”
“不卖了。”
赵桓手一挥。
“全留下来。”
“还有,江宁织造局送来的那一批神臂弓的样机,不是说有瑕疵,不能配给禁军吗?”
“有多少?”赵桓问。
“大概三千张。”韩世忠接话,“所谓瑕疵,其实也就是漆没刷好,或者弓臂略微有点木结,但杀人没问题。”
“那就都带上。”
赵桓指了指马扩。
“还有皮甲,把咱们从福建缴获的那批皮甲,稍微修补一下,凑个五千领。”
马扩听得眼睛都直了。
他这次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来要饭的。
能要到一点碎银子或者几船粗粮,他就知足了。
十万石米?
三千张神臂弓?
五千领甲?
这是要饭吗?这是在富养儿子啊!
“陛下……这……这太多了!”马扩结结巴巴地说,“这么多东西,怎么运?那路上全是金人的哨卡,运河也被刘豫封锁了。”
赵桓笑了。
他走到那张破地图前,拿起一支毛笔,蘸了红色的墨水。
他在杭州的位置画了个圈。
然后把笔尖从海上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
最后重重地点在了山东半岛南边的一个凹口处。
“密州。”
“朕不走陆路。”
“朕有船。”
赵桓指着窗外,那里隐隐传来海浪的声音。
“韩世忠。”
“臣在!”
“你的御前南洋水师,第一趟任务不用去南洋了。”
“你挑五十艘最快的船,也不用那大福船,就用吃水浅的沙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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