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川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听见了岩石摩擦的声音，不是来自远处，是正前方。他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但意识还在挣扎。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像是鳞片与地面接触时特有的滑动感。
青鳞来了。
它没有说话，也没有靠近两人。江临川用尽力气睁开一条缝，看见一道庞大的影子挡在他们前面。紫雾被这身影冲开一圈，露出了短暂的空隙。
青鳞低吼了一声，尾尖轻轻扫过姜瑶的额头。她的脸依旧苍白，但那一瞬间，雪灵玉微微亮了一下。青鳞抬头，望向头顶翻涌的紫色天空。它的眼睛里有光在跳动，像雷云将至前的电弧。
它知道时间不多了。
瘴气正在重新合拢，刚才雪灵血带来的清净化只是暂时的。再过片刻，这片空间会彻底封闭，连一丝灵气都无法流通。到那时，谁都活不成。
青鳞仰起头，发出一声长啸。
那声音不像以往的兽吼，更像龙吟，穿透层层雾气直冲上方。它的身体开始变化，脊背拱起，鳞片一片片竖立，每一片都浮现出青紫色的纹路。那些纹路逐渐连接成网，覆盖全身。
它的身躯迅速变大，从三丈到十丈，再到三十丈。蛟躯如山峦隆起，独角朝天，电光在角尖凝聚。
第一道雷落下。
不是从天而降，是从虚空中撕裂出来的。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劈在青鳞头顶，它身体一震，却没有退后。第二道紧随其后，击中背部脊椎，鳞甲崩裂，鲜血渗出，又被电流蒸发成白烟。
第三道、第四道接连不断。
江临川的右眼突然一热，推演之瞳自行启动。他看到每一记雷光的轨迹都在识海中自动生成路径模型，那些线条竟与九转玄功第七式“雷走龙庭”的运功路线完全一致。不是相似，是分毫不差。
原来这门功法，本就是由天雷淬体演化而来。
第五道雷劈下时，青鳞发出一声闷哼，四肢跪地，但它很快挺直身体。第六道击中独角，整根角出现裂痕，电芒四溅。第七道落下，它背后的一片鳞甲直接炸开，露出血肉模糊的肌理。
可它还是站着。
第八道雷比之前更粗，轰然砸下。青鳞整个身体都被压进岩石里，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它的呼吸变得沉重，血液顺着鳞片流下，在地上积成小洼。
江临川想喊，却发不出声。他只能看着，看着这个一直嘴硬心软的家伙，为了破开这片死地，拼上性命去引动天劫。
第九道雷迟迟未落。
天空中的紫雾剧烈翻滚，仿佛有某种力量在压制雷劫降临。青鳞抬起头，眼中闪过决然。它猛然张口，喷出一团精血，悬浮于头顶，化作一枚符印。
那是它的本源之血。
符印发光，冲向空中，硬生生撞开了魔域屏障的一角。刹那间，第九道天雷终于落下。
这一击比前八道加起来还要猛烈。
雷光贯穿青鳞身体，从头顶进入，顺着脊柱一路烧灼而下。它的鳞片全部翻开，肌肉抽搐，骨骼发出脆响。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十息。
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雷光散去，青鳞仍站在原地，但已完全不同。它的鳞甲变得更加紧密，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每一片上都刻着细密的雷纹。独角上的裂痕消失了，反而多了一圈螺旋纹路，残留的电弧在其间游走。
它完成了化蛟。
不再是化形期妖修，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蛟。
随着最后一道雷息消散，笼罩四周的紫雾开始动摇。那些原本无法驱散的高维污染，在雷光余威下如同冰雪遇阳，迅速退缩、瓦解。雾气一层层剥落，露出下方真实的地貌。
一座巨大的石坛缓缓显现。
它由黑色巨岩堆砌而成，表面布满星图刻痕，线条深邃，排列复杂。祭坛中央凹陷，周围立着九根石柱，每一根顶端都插着一把钥匙。钥匙通体染血，颜色暗沉，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空气变得干净。
江临川感觉到体内被封锁的灵力开始松动。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他能呼吸了，能感受到天地间的灵气流动。他艰难地侧过头，确认姜瑶的状态。
她还在昏迷，但脸色不再发青，呼吸平稳了许多。外袍裹得严实，体温似乎回升了一些。雪灵玉贴在她颈间，微光流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青鳞缓缓转身，看向他们。
它没有走近，只是站在祭坛前方，尾巴轻轻扫过地面，留下几道焦黑的痕迹。它的眼神很复杂，有疲惫，有释然，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沉重。
它做到了。
它破开了这片绝地，带来了生路。
江临川想说谢谢，但他知道青鳞不会接受这种话。他只是抬起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示意自己还活着。
青鳞看了他很久，最后低下头，用鼻尖轻碰了一下地面，像是行了一个古老的礼节。然后它重新站直，面向祭坛，守护般立在那里。
风开始吹。
不是毒雾的流动，是真正的风，带着泥土和岩石的气息。祭坛上的血钥匙静静插在石柱上，没有任何动静。星图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像是等待被解读。
江临川靠在石台上，右手搭在姜瑶腕上，感受她稳定的脉搏。他的右眼金光已经熄灭，但识海中仍留存着刚才天雷与功法契合的画面。那不是巧合，是某种启示。
他必须记住这些轨迹。
青鳞站在祭坛前，尾巴垂地，独角残存电芒未散。它的身体还在恢复，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淡淡的雷息。它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九把钥匙。
三人所在的位置没有改变。
江临川半坐于石台边缘，姜瑶伏在他身旁，青鳞立于前方祭坛之前。全场安静，只有风吹过石缝的声音。
祭坛刚显现，尚未激活。
没有人触碰钥匙。
没有人开口。
江临川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把钥匙上。
那把钥匙的柄部，有一个细微的缺口，形状像是一道断裂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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