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退下,那份来自京城的八百里加急公文被轻轻放在南宫烨手边的矮几上。厚厚一摞,最上方是明黄的圣旨卷轴,下面压着几份显然是抄录的奏章副本,纸页边缘甚至能想象出御史们挥毫时飞溅的激愤墨点。
小院内的空气仿佛被北地寒冬提前浸透,带着无形的重量。胜利的余温尚未散尽,来自权力中心的刀锋却已贴着脖颈悄然而至。
沈煜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岂有此理!王爷血战解围,挽北境于将倾,朝廷不思嘉奖,反纵容此等宵小构陷!‘擅启边衅’?北狄打到家门口了,难道要开门揖盗不成!‘靡费粮饷’?哪一粒米,哪一支箭不是用在保境安民之上!‘任用私人’更是无稽之谈!至于……至于……”他怒视那几份副本,后面的话气得说不出口。所谓“匿藏身份不明之女眷”,字字句句都指向慕容晚晴,这不仅是对南宫烨的攻讦,更是对靖西侯府、对他沈家表妹的莫大羞辱!
慕容晚晴的神色在最初的冷冽之后,反而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潜流暗涌。她轻轻拍抚着怀中再度不安扭动的宝儿,目光扫过那叠公文,最后落在南宫烨苍白却无波无澜的脸上。他在想什么?愤怒?隐忍?还是……早有预料?
南宫烨的确没有太多意外。从决定不惜代价驰援镇北关,甚至默许慕容晚晴以“林晚”身份随军开始,他就知道这必然会成为政敌攻讦的利器。只是没想到,捷报刚刚传出,弹章便接踵而至,效率如此之高,攻势如此之精准狠辣,除了东宫那位,不做第二人想。
“世子息怒。”南宫烨的声音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他伸出右手,指尖拂过最上面那份弹章的封面,“御史风闻奏事,本是职责。这些罪名,听着骇人,实则空泛。‘擅启边衅’?本王有陛下授权节度北境军务之权,黑石城、雪狼隘、镇北关,哪一处不是北狄先犯我疆土?本王是反击,是解围,何来‘擅启’?‘靡费粮饷’更是可笑,战后缴获清单与消耗账目一对便知,此次大战,缴远多于耗,非但未靡费,反倒充盈了边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匿藏女眷”那几行刺目的字,眼底掠过一丝寒芒:“至于最后一条……”他看向慕容晚晴,语气坦然,“‘林晚’先生于黑风坳救治疫病、探明敌情有功,于镇北关救治靖西侯、稳定军心更有大功,此乃无数将士有目共睹。她是医者,是功臣,何来‘身份不明’?若有人质疑,大可让太医署或天下杏林名宿来辨一辨‘林先生’的医术与药方!届时,不知是谁下不来台。”
他这番分析条理清晰,将对方的攻击一一化解于无形,更将慕容晚晴的功劳摆在了明处,反将一军。沈煜闻言,怒气稍平,但忧虑未减:“王爷所言甚是。只是……京中那些人,惯会捕风捉影,颠倒黑白。此番弹劾来势汹汹,恐不会轻易罢休。陛下虽圣明,但众口铄金……”
“陛下自有圣断。”南宫烨打断他,语气笃定,“北境大捷,黑石、镇北两关之围得解,此乃不争之功。几份空穴来风的弹章,动摇不了大局。陛下此番加急送来的,不仅是弹章副本,更有封赏圣旨。这便是态度。”他指了指那明黄的卷轴,“将弹章副本一并送来,是让本王心中有数,早做准备,亦是信任。”
他看向慕容晚晴:“只是,要委屈你了。‘林晚’的身份,怕是要提前公之于众了。并非‘匿藏’,而是‘特邀’的功臣。靖西侯府的外孙女,医术超绝,于国有功,这个身份,足以堵住悠悠众口。”
慕容晚晴迎上他的目光,明白他的意思。这是要将她彻底从暗处拉到明处,用靖西侯府和她的功劳,来对抗太子的污蔑。虽然这会让她暴露在更多目光之下,但同时也是一种最直接有力的保护。
“我本就不惧人言。”慕容晚晴淡淡道,“只是如此一来,恐怕会将靖西侯府更直接地卷入王爷与东宫的纷争之中。”她看向沈煜。
沈煜立刻挺直脊背,斩钉截铁道:“晚晴不必顾虑!沈家与王爷,早已是唇齿相依。东宫如此作为,不仅针对王爷,更是辱我沈家!父亲若知,也必是同样态度!我靖西侯府,不惹事,也绝不怕事!”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靖西侯沈峥竟也扶着亲卫,缓步走了进来。老侯爷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锐利如旧,显然已经得知了消息。
“父亲,您怎么来了?”沈煜连忙上前搀扶。
“出了这等事,老夫岂能安卧?”沈峥哼了一声,目光先慈爱地看了一眼慕容晚晴和宝儿,随即变得冷硬如铁,看向那叠公文,“弹劾?哼!老夫还没死呢!我沈家的外孙女,悬壶济世,拯救边关将士与老夫性命于危难,到了那些蠹虫嘴里,倒成了‘身份不明’、‘有损军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走到南宫烨床前,沉声道:“王爷安心养伤。这份弹章,老夫会亲自修书,连同晚晴救治老夫与军中伤员的详实记录、将士联名请功书,一并上奏天听!老夫倒要看看,是哪些混账东西,敢往我靖西侯府和北境功臣身上泼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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