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精心起草的《关于古县扶贫资金分配与使用管理改革的试行方案》(以下简称《改革方案》),如同一块投入古县政坛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波澜远超之前的“虚假招商”事件。这份方案直指扶贫资金分配的核心弊端,意图打破延续多年的利益分配格局,触动的不仅仅是李长河的权威,更是盘踞在古县扶贫领域多年、早已将各类专项资金视为“唐僧肉”的庞大关系网的切身利益。
方案首先在县政府内部小范围征求意见。不出林峰所料,反对和质疑的声音如同预料中的狂风暴雨,扑面而来。以扶贫办主任田大友为首的一批干部,成为了明面上的“急先锋”。
在李长河授意下召开的一次专题讨论会上,田大友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老好人形象,唾沫横飞,慷慨陈词:“林县长的初衷是好的,改革之心也是迫切的。但是!我们现行的扶贫资金分配模式,是经过多年实践检验,符合我县县情,得到上级认可的成熟模式!贸然推翻,搞什么‘项目库’、‘竞争性分配’,完全是脱离实际,异想天开!”
他挥舞着手臂,脸上带着被侵犯利益者的激动:“下面乡镇情况千差万别,村干部素质参差不齐,搞项目竞争?他们连个项目书都不会写!这不是逼着老实人吃亏,让那些会搞花架子的占便宜吗?还有全过程公示?扶贫工作涉及面广,情况复杂,有些敏感信息能随便公示吗?引发群体性事件谁负责?第三方审计?那需要多少经费?我们县财政本来就紧张!”
他身边几个依附于他的科局长也纷纷附和:
“是啊,改革不能脱离实际啊!”
“稳定压倒一切,现有的办法虽然有些小问题,但大方向没错嘛!”
“林县长,您刚从乡镇上来,可能对县里全局性的工作还不太了解……”
一时间,会议室里充满了对《改革方案》的质疑和否定,仿佛林峰提出的不是一个旨在解决问题的方案,而是一个会将古县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灾难性构想。
林峰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等反对的声音稍微平息,他才缓缓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田大友等人:“田主任,各位同志,你们说了很多困难,很多‘不能做’的理由。那么,我想请问,按照现有的、你们认为‘成熟’的模式,我们古县的贫困人口减少了吗?贫困村的造血功能增强了吗?扶贫资金的使用效益提高了吗?”
他拿起面前那份自己和小王暗访整理的、触目惊心的证据材料复印件,但没有立刻展示,只是用手按着,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我这里有一些数据和案例,或许可以回答这些问题。数据显示,近三年来,我县贫困人口数量下降缓慢,返贫率居高不下;超过百分之四十的扶贫资金被用于非直接生产性支出,甚至是一些与扶贫无关的‘形象工程’;而在几个最需要资金的深度贫困村,老百姓连续多年申请产业扶持资金被拒,理由无一例外是‘项目效益不佳’、‘不符合规划’。”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盯住田大友:“田主任,你告诉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成熟模式’带来的结果?这就是‘符合县情’?如果继续这样‘成熟’下去,我们是在扶贫,还是在养贫?还是在养肥某些蛀虫?!”
最后一句,他猛然加重了语气,如同惊雷炸响!田大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在林峰摆出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至于你们担心的村干部不会写项目书、公示引发矛盾、第三方审计经费问题……”林峰语气放缓,但依旧坚定,“这些是技术问题,是可以在实践中摸索和解决的!我们可以组织培训,可以帮助他们;公示可以在阳光下接受监督,避免暗箱操作;审计经费与可能造成的巨大资金损失和腐败代价相比,孰轻孰重?我们不能因为怕麻烦,怕担责任,就眼睁睁看着老百姓的救命钱被挥霍、被贪墨,就固步自封,拒绝任何改变!”
他环视全场,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改革,必然会触动利益,必然会遇到阻力。但是,只要方向是对的,是为了最广大群众的根本利益,是为了古县长远健康的发展,再大的阻力,我们也必须迎难而上!这个《改革方案》,我坚持推行!有任何责任,我林峰一力承担!”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林峰的强势和有理有据的反驳,让那些原本还想附和田大友的人闭上了嘴巴。李长河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林峰如此难缠,准备如此充分,更没想到他敢直接说出“蛀虫”这样尖锐的字眼。他知道,在道理上,他已经输了。
“好了!”李长河强行打断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挥了挥手,“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有争论是正常的。林峰同志的方案,有其积极的一面。这样吧,方案暂且放下,大家回去再深入思考,下次会议再议。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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