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庭院深深,虽不及京城官邸的恢弘,却也处处透着韦州富庶乡绅的底蕴与讲究。青砖黛瓦,回廊曲折,只是此刻这份宁静雅致却被一种压抑的担忧所笼罩。下人们步履匆匆,面色凝重。
叶父顾不得仔细寒暄,引着众人穿过几重院落,径直来到后宅一处最为安静雅致的房舍前。浓郁的药味从门缝中逸散出来,带着病榻特有的沉闷。
“夫人,霄儿回来了!还带了宁州来的神医!”叶父在门外提高声音,强压着激动推开门。
室内光线偏暗,窗户微开。精致的拔步床上,帐幔半垂,一位面容憔悴、气息微弱的妇人正昏睡着,正是叶明霄的母亲叶张氏。她比叶明霄记忆中消瘦了太多,脸色蜡黄,唇色淡白,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紧锁。
看到母亲这般模样,叶明霄的心猛地一抽,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快步走到床前,声音哽咽低唤:“娘……儿子回来了……”
叶张氏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儿子脸上,顿时泛起一丝泪光,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引发了一阵气促的低咳。
“娘!您别急,别说话,好好躺着!”叶明霄连忙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心中痛楚难当。
“好了,先让老夫看看。”柳当归此时已净了手,走上前来,神色严肃,那股嬉笑怒骂的气质被专业的医者威严所取代。
叶明霄立刻让开位置,紧张地注视着他。
柳当归仔细望闻问切,观察面色、舌苔,询问发病经过、症状细节。叶父在一旁焦灼地补充道:“入夏后便精神不济,食欲差,低烧反复。请了郡里好几拨郎中,都说是暑湿内蕴,气阴两伤,开了不少清暑益气、养阴生津的方子,可吃了总不见根除,时好时坏,人就这么一天天拖垮了……”
陆清昭安静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桌上喝剩的药渣、熏香的香炉、甚至窗台上的盆栽。这是他作为仵作的习惯,观察环境,寻找一切可能异常的地方。林云飞则乖乖站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了诊治。
柳当归凝神诊脉,眉头越皱越紧。良久,他收回手,沉吟道:“脉象濡细无力,时有一止,确是气血大亏之兆。面色萎黄,唇甲无华,低热盗汗,纳呆乏力……这些症状,表面看来,极似夏日常见的‘疰夏’重症,也难怪城中郎中皆按此论治。”
叶父连忙点头:“正是如此!可是……”
“但是,”柳当归话锋一转,小眼睛里闪过锐利的光,“疰夏之症,虽也耗人,但若对症下药,精心调养,断不至于缠绵至此,乃至有油尽灯枯之虑。老夫细察夫人脉象,在气血虚衰之下,似有一缕非常隐晦的涩滞之象,如轻丝缠脉,若有若无。此非外感时邪所能解释。”
“涩滞之象?”叶明霄敏锐地抓住关键,“先生的意思是……?”
“像是……某种药物或不当之物所致。”柳当归说得比较委婉,但意思明确,“并非烈性之毒,而是某种能长期缓慢损耗气血根基的东西。它潜藏极深,其引发的症状与暑湿之症高度相似,故而极易被误诊。按暑湿治疗,自然无效,反而可能因药不对症,加重身体负担。”
叶父骇然失色:“药物所致?这……家中饮食用药一向谨慎……”
柳当归摆摆手:“未必是近日之事,也可能是长期积累,直至今夏人体正气不足时方才彻底爆发。叶老爷,请仔细回想,夫人在病倒之前较长一段时间内,可曾固定服用过某种补品、药茶,或是长期使用某种特别的熏香、香囊? 尤其是……来源并非绝对可靠之物?”
叶父凝神苦思,脸色渐渐变了。他猛地看向床边侍立的一个老嬷嬷,厉声问道:“赵嬷嬷!之前……之前二房那边送来的那‘养血安神参茶’,夫人是不是断断续续喝了快半年?!”
那姓赵的老嬷嬷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老爷明鉴!是……是的。去年冬天,二爷那边的周姨娘说得了上好的高丽参配了方子,最是养血安神,特意送了不少过来给夫人补身子。夫人见她一片好意,便……便每日都喝一些,直到入夏前才停……老奴,老奴不知道那茶有问题啊老爷!”她吓得磕头不止。
“二房?周姨娘?”叶明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父亲兄弟二人早已分家,二叔一家就住在同城,经营着类似的生意,素来明争暗斗,关系并不和睦。那周姨娘是二叔的宠妾,最是精明算计。
“把那参茶的渣滓,不,把剩下的所有参茶都拿来!快!”叶父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
下人很快战战兢兢地捧来一个精致的描金茶叶罐子。
柳当归接过,打开仔细查验。罐内是混合好的参茶,切片的人参、红枣、枸杞等物清晰可见。他先是观察色泽,又凑近深深一嗅,随即用小银勺拨弄了几下,挑出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微带暗红色的细小干花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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