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昭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清水县衙内外激荡起层层涟漪。命令既下,整个县衙如同精密的器械般高速运转起来。
贺驰雷厉风行,立刻与周县令调配人手。一队队衙役、兵士手持海捕文书,虽无具体画像,但根据陆清昭所述凶手特征:可能携带特殊工具、或有南疆边地特征、行为诡秘等大致方向进行盘问。迅速封锁了清水县四门,对进出人员进行严格盘查。另一部分人则被派往县城内的客栈、车马行、酒馆、赌坊等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明察暗访,打听近日所有陌生面孔的信息。
县衙大堂内,问询工作也紧张地进行着。幸存的张府老管家、几个当时不当值躲过一劫的仆役、以及左右邻居被逐一请来问话。周县令坐镇主位,贺驰负责问询,林云飞在一旁辅助记录,认真聆听着每一个细节,试图从中捕捉到不寻常之处。
问询结果繁杂而琐碎。有人提及案发前两日,似乎见过几个外乡人在张府附近徘徊,形容模糊,只记得似乎穿着深色衣服,个头颇高。也有人说起清水县近来似乎多了些生面孔的货郎,但具体模样却又说不清。线索零碎,真假难辨,如同迷雾中的尘埃。
与此同时,县衙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内,被临时辟为了验尸房。陆清昭谢绝了一切打扰,门窗紧闭,只允许叶明霄在一旁协助。
桌上油灯明亮,将那几粒从死者指甲中取得的暗红色织物碎屑映照得清清楚楚。碎屑极其微小,颜色沉暗,质地粗糙,隐约可见特殊的经纬纹理。
陆清昭用最纤细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拨弄到一片纯净的白瓷片上,又取出一个水晶磨制的简易放大琉璃,凑近仔细观察。
“纹理粗韧,非丝非棉,亦非寻常麻葛。”他低声沉吟,眉头微蹙,“经纬交织的方式也略显奇特,边缘有被强行撕扯的痕迹…应是搏斗中从凶手衣物上抓挠而下。”
他又取来清水、酒醋,甚至极淡的皂角水,分别滴在碎屑旁,观察其色泽变化和溶解情况。“色牢度极佳,非普通染料所能及,像是用某种特殊矿物或植物汁液反复浸染多年所致…这种沉暗的红色…”
他陷入沉思,脑海中飞速翻阅着过往阅读过的无数典籍、地方志、异物志。某种边陲部落的特有服饰?某种特殊行业的标记?还是…
“明霄,”他忽然开口,“记录:织物碎屑,质地不明,色暗红,疑为南疆某些深山部族惯用的‘火浣布’或某种特殊韧皮织物经过‘血竭’混合其他矿物长期浸染而成。需进一步确认。”
叶明霄连忙用工整的小楷记录下来,手腕的酸痛似乎也因专注而减轻了些许。他心中暗叹,陆清昭的知识储备简直深不可测。
接着,陆清昭又拿起那份拓印下来的奇特鞋印拓片。拓片清晰地显示那脚印窄长,前尖后阔,脚掌部分的纹路并非寻常鞋底的花纹,而更像是一种复杂的、带有某种象征意义的刻痕或编织图案。
“此等鞋印,绝非中土常见式样。”陆清昭目光锐利,“看其着力点分布,此人步伐习惯异于常人,可能常年在特殊地形,如山地、丛林等地活动。这刻痕…似鸟非鸟,似兽非兽,倒像某种古老的图腾符号。”
他取来纸笔,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和绘画功底,将鞋印上的纹路仔细地临摹下来,并在旁边标注上尺寸和特征。
“将此纹样也一并誊录,加急送回云州。请柳先生和叶大人查阅古籍档案,或询问熟悉边地民俗的学者,看能否辨认出处。”
云州府衙内
快马将清水县的最新发现和物证样本送至时,叶靖安立刻放下了手头所有不急之务。
他首先仔细阅读了陆清昭亲笔书写的勘验笔录和初步推断,字里行间透出的冷静与专业,让他稍稍安心,但案情的严峻性又让他眉头深锁。
“灭门夺图…训练有素的凶徒…南疆特征的物证…”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立刻召来户房书吏,调阅近半年来所有涉及清水县及周边地区的户籍流动、路引记录,尤其是来自西南方向的商队、工匠记录,试图从中发现蛛丝马迹。同时,他也以知州名义,向辖下各县发出协查通报,要求留意类似特征的可疑人员。
另一边,柳当归拿到了那包珍贵的物证,如同得了宝贝一般,立刻钻进了他的临时药房兼实验室。
“嘿嘿,暗红色碎屑?火浣布?血竭?有点意思!”他小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拿出各种瓶瓶罐罐,开始用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方法检验起来——火烧、水浸、药液滴试、甚至找来不同的织物样本进行比对。
“嗯…耐火烧,遇强酸反应轻微…果然有火浣布的底子!但这染料…不止血竭,还掺了别的东西…有种极淡的腥气,像是…某种罕见的矿石粉末?”柳当归一边捣鼓一边自言自语,时而蹙眉,时而恍然。
而那个鞋印纹样的临摹图,也被叶靖安派人抄录数份,一份送往府学请教博学的教谕,一份存档,另一份则被送往城内的老字号鞋店和裁缝铺,询问是否有匠人见过类似古怪的鞋底样式或纹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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