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雨势转急,敲打窝棚顶的雨点密集如战鼓。沈昭在潮湿阴冷的通铺上辗转,脚踝的酸胀在寒湿中格外鲜明。 营地深处的马蹄与呼喝愈发急促,像不祥的鼓点。
【动静这么大……‘老鸦嘴’怕是要出大事。萧衍说那‘合龙料’是最后手段,万一……】
天未破晓,急促的铜锣撕裂雨幕!赵管事嘶哑的吼声传来:“所有人!东门集结!老鸦嘴告急!搬运沙石!快!”
窝棚里一片兵荒马乱。沈昭挣扎起身,左脚一用力便疼得吸气, 旁边洗衣妇人扶住她:“妹子,你这脚……”
“我走不快,怕拖累。”沈昭摇头。若那眼线也在险地,她去便是自投罗网。
赵管事冲到门口,目光扫到沈昭,烦躁摆手:“你!沈小昭!留营!去大灶帮忙烧水熬汤!能动的人都跟我走!”
沈昭松口气,连忙应下。
人流涌向营门。萧衍在人群中回头,与她视线一触,目光沉稳似在说“安心”,旋即没入雨幕。
仓储区空了大半。沈昭跛行至营地中央大灶区,那里已支起数口大锅,柴火湿漉,几个留守妇人正费力生火。她加入帮忙劈柴、扇火、洗姜。工作琐碎,但暂时安全。雨声、风声、远处沉闷的轰鸣,交织成沉重背景音。
【不知萧衍如何了……】
近午时,雨势稍歇,天色依旧阴沉。热水姜汤一批批运走。沈昭脚站得久了,胀痛难忍,寻木墩坐下看火。
营门方向忽然传来哭喊喧哗!一群浑身泥浆、狼狈不堪的人被搀扶或抬进,多是伤者,哀嚎不止——从“老鸦嘴”撤下来的。
“热水!干净布!金疮药!”吏员急吼。
大灶区更忙乱。沈昭被指派照顾一头部受伤的年轻力夫,喂水时听他喃喃:“……塌了……王老憨被冲走了……”
沈昭心头发紧。她环顾撤回人群,未见萧衍。他还在前面?
午后,撤回者更多,营地气氛压抑。传言纷飞:合龙料效用不佳、某段副堤垮塌、世子险些被浪卷走……
沈昭心焦如焚。申时初(下午三点左右),营门处又一阵骚动,此次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与庆幸。又一批人撤回,虽疲惫不堪,但精神尚可。沈昭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萧衍!他满身泥浆,脸上带擦伤,但步履稳健,正与身旁一小头目低声交谈。
沈昭心中一松,目光紧跟着他。
萧衍似有所感,抬头望来,隔着纷乱人群,视线准确对上沈昭。见她无恙,他几不可察地缓了神色,微微颔首。
萧衍未立刻过来,而是随人流前往专为归来力夫设置的临时休息区,接受简单的伤势检查和领取饭食。沈昭按捺住急切,继续手头活计,直到天色渐暗,才寻了个空隙,拖着依旧胀痛的脚,慢慢挪回仓储区附近那个约定好的僻静角落。
萧衍已等在那里,靠坐在一堆旧麻袋后,闭目似在调息。听到脚步声,他睁眼,眸中锐利未减,但面对沈昭时,那锐利化为了沉静的审视。
“脚如何?”他先开口,声音带着久未饮水的沙哑。
“站久了疼,但还能忍。”沈昭在他身旁坐下,递过自己省下的半碗温水,“你脸上的伤……”
“皮外伤,无碍。”萧衍接过水一饮而尽,抹了下嘴角,“‘老鸦嘴’险情暂时稳住,但堤基受损严重,隐患极大。世子率亲卫下水打桩固基,几乎被漩涡卷走,幸得身边死士拼死拉回。”
沈昭听得心惊:“世子他……竟亲自下水?”
“嗯。”萧衍点头,目光深远,“若非他当机立断,以身犯险激励士气,今日恐已决堤。此人……确有不凡之处。”他顿了顿,看向沈昭,“今日营地内,可有异常?”
沈昭将赵管事发现账册被添了古怪符号之事低声告知,并描述那符号与她记忆中母亲信笺残迹的模糊相似。
萧衍眼神骤然锐利:“符号何在?”
“册子被赵管事拿走了,但他当时虽怒,似乎并未深究,只当是哪个浑小子乱画。”沈昭回忆道,“我怀疑……留下符号的人,或许知道我能看懂,或者,想试探我是否看得懂。”
萧衍沉吟:“南疆文字……若真与此有关,留下符号者,可能是友非敌,至少目前未存恶意。但亦可能是另一种试探。”他看向沈昭,“你昨日整理账册,可曾察觉有人暗中窥视?”
沈昭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当时雨大,人来人往,我埋头核对,未曾特别注意。”
“此事暂且记下,日后留心。”萧衍道,随即压低声音,“另有一事。我在‘老鸦嘴’时,听两个督工的吏员私下议论,说京中不日将有一位‘贵人’携大批御赐药材和善款前来抚慰灾民、犒劳军士,预计两三日内抵达。”
【京中贵人?会是谁?皇子?重臣?】 沈昭心中一动。
“他们语焉不详,但提及这位贵人‘心慈貌美’,‘尤擅抚慰人心’。”萧衍目光微凝,“若所料不差,恐怕是……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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