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大牢深处,原本阴森潮湿的甬道,这几日因新“客人”的到来,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狱卒们窃窃私语,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最里侧那间特意收拾过的、相对干燥宽敞的单独囚室。
囚室里,铺着干净的稻草,甚至还放了一张简陋的木桌和一把椅子。桌上居然有清水和一盘未曾动过的、看起来还算新鲜的果品。这与周围其他囚室的肮脏恶劣形成鲜明对比。
北戎九公主斛律明月,此刻正盘腿坐在稻草铺上,用一根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细草茎,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腕上一串彩石手链。她身上那件火红色的狐裘在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依旧醒目,衬得她小麦色的肌肤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灵动。她没有丝毫囚徒该有的恐惧或颓丧,反而像一只被暂时关进笼子里的小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偶尔还对着门口站岗的、表情严肃的狱卒做个鬼脸,平时她最大的乐趣就是逗被关在隔壁的齐天铭,她第一次见到齐天铭时还以为是沈天意,仔细一看才发现认错了人,见齐天铭好酒好菜,她却只能吃些粗茶淡饭。
“喂,汉人!”她用生硬的汉话朝门口喊道,声音清脆,“我饿了!我要吃肉!烤得滋滋冒油的那种!还要喝马奶酒!”
狱卒绷着脸,目不斜视,仿佛没听见。上头有严令,不得虐待,但也无需过分殷勤,尤其对这咋咋呼呼的胡女公主。
斛律明月撇撇嘴,也不生气,反而咯咯笑了起来:“真没意思,比我父汗帐前的石头卫士还呆!”她转而用胡语嘀嘀咕咕,“父皇啊父皇,你的小明月被关起来啦!这里的人长得是挺好看,就是太凶,还不给好吃的……你什么时候派人来救我呀?或者……让那个好看的将军放了我也行,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坏人……”
她托着腮,脑海里浮现出白日堂上那个端坐主位、一袭白衣的汉人将军。他真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北戎勇士都好看。不是那种粗野的好看,是像雪山之巅的明月,清冷皎洁,又像她偷偷把玩过的、最锋利的宝刀,寒光内蕴。他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不高不低,却能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还有他身边那个会说自己家乡话的汉人姐姐,真美啊,像传说里雪山上的仙女……他们站在一起,连她都忍不住觉得般配。
“唔……要是他能跟我回大草原就好了。”斛律明月异想天开地喃喃,“让他当我的驸马,天天看着他,肯定比看那些只知道摔跤喝酒的笨蛋有趣多了!”
至于危险?她压根没想过。她是大燕国最受宠的九公主,父汗斛律满拉都的掌上明珠。父皇那么厉害,连南边的大周皇帝都要乖乖进贡。这些汉人将军就算抓了她,也绝对不敢真把她怎么样。说不定过几天,父皇派来的使者就到了,带着金银珠宝,或者吓人的军队,他们就得恭恭敬敬把她送出去,说不定……那个好看将军还会亲自来送她呢!
抱着这样天真又骄纵的念头,斛律明月在牢房里过得心安理得,甚至开始盘算出去后要怎么“说服”父皇,让她在南方多玩些日子。
隔壁囚室关着的是那个被她腹诽为“笨蛋”之一的护卫队长阿史那秃鲁。他伤势已被简单处理,此刻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听到公主那边的动静,他睁开眼,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公主还是太年幼,不知世事险恶。那个擒住他的年轻侍卫(沈杰)身手如此了得,其主将(沈天意)更是深不可测。公主怕是把所有的汉人霸主都当成了大周那群软骨头,大燕虽强,但远在漠北,鞭长莫及。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公主这般姿态,未必是福。他只希望能尽快将情报送出去,让大汗知晓南方有此强敌。
而其他被俘的北戎使者,则惴惴不安,不知等待自己的将是何种命运。只有九公主斛律明月,在这阴冷的牢狱中,做着色彩斑斓的、关于“好看将军”的梦。
与牢狱的阴冷截然不同,汉王府(原州牧府)内,则笼罩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氛围中,尽管这温馨之下,亦有暗流悄然滋生。
庆功宴后,沈天意特意留出了一日,不处理公务,只与家人相处。
午膳设在内宅一处暖阁。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菜肴不算奢华,但精致可口,多是益州本地风味,也有几道张静姝亲自下厨做的、沈天意喜爱的荆州家常菜。
沈天意坐在主位,已换下威严的朝服和王袍,只着一身月白色的家常锦袍,玉冠束发,少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多了几分居家的清雅温和。张静姝坐在他身侧,穿着淡紫色的袄裙,眉眼含笑,不时为他布菜。女儿沈玉柔被奶娘抱着,在旁边的摇篮里咿咿呀呀。
让人略感意外的是,同桌的并非只有他们夫妻。沈天意示意阿宝、曹婉莹、小荷,以及侍立在一旁的沈飞燕一同入座。
“都坐下吧,不必拘礼。”沈天意语气平和,“今日只是家宴。”
阿宝早就馋得直咽口水,闻言欢天喜地地坐下,憨厚的脸上满是笑容:“谢谢二公子!”他如今虽被封为了虎贲亲卫,但在沈天意面前,永远是最初那个憨直的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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