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三十七分,旧城区的天像一块被水浸湿的幕布,路灯的光晕在雨丝里晕出毛茸茸的边。林焰踩着积水,背包里装着刚买的碘酒、纱布和一把从五金店顺出来的折叠铲。折叠铲的木质手柄上有一圈裂纹,像干涸的河床,他却在裂纹里看见上一世立交桥坍塌时钢筋折断的瞬间。
他拐进一栋20世纪的筒子楼,楼道灯坏了三盏,剩下一盏发出垂死挣扎的嗡鸣。三楼,左转第二间——门把手上那只毛绒兔子还在,耳朵缺了一只,像被谁撕走了一半的月亮。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光,林焰抬手敲门,指尖碰到铁门时却忽然僵在半空。
门自己开了。
客厅里只开着落地灯,苏迟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电脑,屏幕上是未完成的插画。她听见动静抬头,眼睛一亮,却在看清林焰手里的折叠铲时愣住:“你这是……去盗墓?”
林焰没回答,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摊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苏迟站在游乐园旋转木马前,穿白色连衣裙,手里举着一杯冰美式,笑容明亮得刺眼。背景里,摩天轮的座舱刚好转到最高点,像一枚悬在空中的月亮。
照片是新的,相纸边缘还留着打印店的裁切毛刺。林焰的指尖在照片表面轻轻摩挲,指腹触到一丝凸起的凉意——那是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的一行小字:“第90天,我会在摩天轮最高处等你。”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像有人用尽全力把笔按进纸浆里。
苏迟把电脑放到一边,赤脚踩在地毯上走过来:“昨天路过打印店,店员说有人留了这张照片给我,还付了加急费。”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留照片的人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尾有颗痣,和你一样。”
林焰的呼吸滞了一拍。他眼尾确实有颗极小的痣,小时候被邻居奶奶说是“泪痣”,长大后再没人提过。他翻过照片,背面除了那行字,还有一枚淡淡的指纹,像按在雾气上的手印,稍一用力就会消散。
“你认识留照片的人?”苏迟问。
林焰摇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他想起上一世,苏迟死的那天,他疯了似的在立交桥废墟里刨了六个小时,最后只找到半张被血浸透的照片——照片里也是旋转木马,也是白色连衣裙,但苏迟的脸被钢筋划成两半。
“我做了个梦。”苏迟忽然说,“梦见我站在摩天轮上往下看,城市在下沉,像被水淹没的沙盘。你站在下面,朝我挥手,却不开口。”她笑了笑,眼角弯成月牙,“醒来后就看见这张照片,还以为是某种预兆。”
林焰没告诉她,那不是梦,那是上一世真实发生的场景。他伸手把照片拿起来,指腹在“摩天轮”三个字上停留良久,忽然问:“今天星期几?”
“周六。”苏迟说,“游乐园周末夜场开到十点,你要不要去?”
林焰想说“不”,却在开口的瞬间听见“咔嗒”一声轻响——像有人用指甲弹了一下玻璃杯。声音来自阳台。他和苏迟同时转头,看见阳台门开了一条缝,风把窗帘吹得鼓起,像无声的呼吸。
阳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晾衣绳上挂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林焰记得,那条裙子是苏迟去年生日时他送的,标签还没拆。此刻,裙子上却多了一滩暗红色的痕迹,像被泼了半杯红酒,又像是……血。
苏迟的脸色瞬间煞白。她冲过去抓住裙子,指尖沾到一点黏稠的液体。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像掺了荧光剂。林焰蹲下身,用折叠铲的尖端挑起一点,凑近闻了闻——没有血腥味,只有淡淡的铁锈味。
“这不是血。”他说,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孢子。”
苏迟的指尖开始发抖。林焰把裙子从她手里拿开,用塑料袋包好,塞进背包最外层。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灰烬纹路在腕间微微发亮,像回应他的恐惧。
“收拾东西。”林焰说,“十分钟内,我们离开这里。”
苏迟没问为什么,只是点头。她转身去卧室,却在门口停住——地板上,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脚印很小,像孩子的,从阳台一直延伸到卧室门口,又折返回来,最后消失在客厅中央。脚印里残留的液体和裙子上的痕迹是同一种颜色,在地板上留下一串发光的蓝色光点,像被谁用荧光笔描出的星图。
林焰蹲下身,用指尖蘸了一点,凑到眼前。光点在他指腹上跳动,像极小的萤火虫。忽然,所有光点同时熄灭,客厅陷入短暂黑暗。下一秒,落地灯重新亮起,脚印和光点都不见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焰。”苏迟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最好来看看这个。”
林焰走过去,看见苏迟站在衣柜前,衣柜门大敞,里面挂着一排衣服——每一件白色连衣裙的胸口,都多了一枚同样的蓝色手印,像有人从里面伸出手,按在布料上。最里面那件,正是照片里她穿的那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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