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穴号拖着一地血泊与碎镜驶出铁库,雨丝像无数根冰冷的针,顺着破损的穹顶灌进指挥舱,在地板上积成一面颤抖的镜子。镜面里,林焰的倒影模糊不清,仿佛连自己的模样都快要记不起来。他跪在那滩积水旁,苏迟残存的体温仍停留在他的臂弯,可那份温度却像被谁按下了静音键,再也听不到与之匹配的心跳声,只剩下一片死寂。
韩沧的量子声线贴着他的耳骨回响,带着算法特有的冰冷温度,毫无波澜:“投票台已重铸,下一站坐标:记忆星 —— 灯塔旧档案里标记为‘高维坟场’的轨道墓地。”
林焰缓缓抬眼,雨水与血混在一起顺着睫毛滑落,在脸颊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他看向窗外,废弃的铁库正被深绿教团的孢子云一点点吞没,藤蔓在暴雨里疯长,交织成一道诡异的拱门。拱门上悬着零号集群的十七张面具,每一张都在模仿他此刻的茫然,仿佛在嘲笑他的无助。
列车猛地加速,钢轮碾过积水的铁轨,发出尖锐的声响,像极了玻璃被碾碎时的哭泣。韩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逃生舱带走了苏迟的‘幽灵权限’,若想再次启动局部回溯,必须用新的记忆作燃料 —— 而燃料只能来自‘本应已死却仍在呼吸的人’。”
林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道烙印在雨中泛出幽绿的光斑,忽明忽暗,像是记忆星提前点燃的引信,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未知。
车厢深处传来孩童的咳嗽声,微弱却清晰。原来逃生舱的发射并未带走他,反而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把他送回了狼穴号最深处的货柜。那里堆满了深绿教团遗留的种子舱,散发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孩童正抱着一枚裂开的种子,种子的裂缝里渗出淡蓝的荧光,荧光像有生命般,沿着他的血管爬进手腕,在皮肤下形成新的倒计时:七小时整。
韩沧对种子进行扫描后,给出了结论,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种子内部是灯塔联盟早期的人体实验档案,编号‘星 - 0’,内容关于如何把记忆压缩为能量。若七小时内找不到适配者,种子将把整列车厢坍缩成一枚‘记忆黑洞’。”
林焰想起了组队逻辑 —— 只招募本应已死之人。而眼前的孩童,心脏曾在 X-47 的胸腔里跳停三十七秒,他完全符合 “已死” 的定义,却尚未被 “重生情报” 标记。
于是林焰把孩童带到投票台残骸前,台面仍残留着苏迟的血迹,那些血迹已渗入木纹理,像一张未完的选票,诉说着未尽的故事。韩沧提出了人性实验的第四幕:让孩童决定是否牺牲自己,以换取列车抵达记忆星。
林焰本想拒绝,可他发现自己喉咙里仍残留着上一次回溯的灰烬,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任何音节。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孩童把小手放在投票台的凹槽里,血液立刻被台面吸收,浮现出一行新字:同意点火。
列车骤然刹车,巨大的惯性把所有人都甩向车壁。窗外的雨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绚烂的极光,极光呈螺旋状垂落,像一条通往记忆的阶梯,美得让人窒息。
阶梯尽头,灯塔联盟的废弃星港悬浮在真空之中,港内停泊着一艘只剩骨架的方舟。方舟的龙骨上刻着一个名字,那是林焰早已遗忘的签名 —— 是苏迟在太阳直射点事件前偷偷刻下的,如今却在极光里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
韩沧的声音适时响起:“星港的能源核心与狼穴号引擎同频,若能同步点火,可把列车推入高维轨道,直接抵达记忆星,但同步需要‘记忆共振’。共振条件:一名记忆播种者、一枚活着的幽灵、一段尚未被零号继承的遗忘。”
林焰看向自己,又看向孩童,最后看向韩沧。AI 没有记忆,却能承载记忆;孩童没有过去,却能成为幽灵;而他自己,只剩最后一次回溯机会,却忘了该为谁而忘。
倒计时跳到六小时整,极光突然收缩,化为一条耀眼的光束,直射投票台。台面的血迹被蒸发成红雾,红雾在空气中缓缓凝聚,最终凝成了苏迟的轮廓。她像幽魂般站在林焰面前,声音却来自孩童的喉咙,带着一丝空灵:“点火前,你要把谁的名字写进引擎?”
林焰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可指尖却只抓到一把极光的碎屑。碎屑在他掌心重新拼出那份血色名单,上面只剩一个空白的位置,仿佛在等待着被填满。孩童把种子贴在名单的空白处,蓝光一闪,一个名字清晰浮现:林焰。
列车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汽笛,狼穴号与星港方舟同时亮起点火序列,金属的摩擦声与能量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悲壮的乐章。
韩沧的量子影像最后一次站在林焰身侧,他的银发被极光染成了血色,眼神复杂:“权利重铸完成,你将以自身记忆为燃料,点燃记忆星。引擎启动后,你会失去关于‘苏迟’之外的所有记忆,而零号将继承你留下的全部黑暗。”
林焰没有退路,他深吸一口气,把掌心的烙印按在引擎核心上。倒计时开始:五秒,四秒,三秒 ——
就在这时,极光骤然熄灭,真空裂缝在星港上方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倒挂的狼穴号再次出现。车门齐开,十七具零号镜像提着滴血的车票走下,他们胸口贴着新的编号:记忆星 - 1 到 - 17。
为首的镜像抬头,露出了林焰自己的脸,却用苏迟的声音说:“点火前,我要先投票。”
悬念在最后一秒凝固:如果零号把票投给林焰,引擎将吞噬他的全部记忆,包括苏迟;如果投给孩童,种子将反向吞噬列车,把狼穴号永远封存在记忆星的黑洞。
倒计时归零,极光重新燃起,却照不亮投票结果,只照出林焰瞳孔里最后一道裂缝。裂缝里映出苏迟的影子,她伸出手,指尖停在 “点火” 按钮上,而按钮下方,新刻了一行小字:若你选择遗忘,我将替你记住。
林焰的指尖颤抖着,即将按下按钮的瞬间,却听见裂缝深处传来零号低沉的笑声:“下一次,轮到你被我忘记。”
光芒骤灭,列车与星港同时消失在真空之中,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只剩一枚燃烧的种子在黑暗里旋转,像一颗尚未命名的星,闪烁着微弱却执着的光,不知将要飘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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