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似愚笨的明知故犯,却步步触及皇上禁忌。他最恼皇子结党营私,最忌有人看轻他龙钟年岁逾越他的权力,觊觎他的皇位之尊。
皇上震怒,他下过旨意,无他的允准不可任何人进去。殿门前有八个御前侍卫,又有自己的心腹太监,可如今连自己的心腹太监都听任福康安的话到如此地步。
他直起腰身,居高的瞧着吴书来怒道:“朕看你是越发觉得自己的差事清闲了,莐嬷嬷忠心侍主,甘愿随太后去了!”
莐嬷嬷原只是一介奴仆,却因她对太后的生死相随,皇上念及她的忠烈,竟以太嫔之规格下葬。
吴书来听皇上提及莐嬷嬷追随太后薨逝之事,更是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珠子,比天上落下的雨珠子还大了许多。“奴才这条命也是愿追随皇上!”
话一出口,他即可便后悔,先是打了一巴掌自己的嘴巴。而后磕头如雨落,淅淅沥沥的紫青了额头,血流过面颊。
皇上见他如此年岁,脊背也已弯塌,心中有些不忍。“起来!若是再如此猖獗,你这脑袋朕必留不得!”
吴书来战战兢兢的起身,用白绢袖子胡『乱』的抹了一把脸。血混着雨水泥泞,把莹白的袖子染的让人无法细看。
皇上怒斥了吴书来以后,眸子锐利的看了福康安一眼,比起永琰的假传圣旨,福康安的权势蔓延如此之深,令他更加担忧。他私心想着,莫不是自己真的太过宠福康安,方令他如此目无君主。
石青宫砖被风吹进的细雨浸湿,永琰跪在一滩水渍上。他身上的缟素本就沾惹了三日的灰尘,膝前白缦经水渍一浸,变了烟灰『色』。
他虽发辨齐整,可是眸中血红、面颊上胡茬青光、膝上烟灰『色』白缦,由上及下,连成一束。
福康安见此场面,看了惊慌失措的嫣凝一眼,她亦是又遭了人利用。可是不经圣旨,误闯皇上禁令之地,就算是被永琰连罪也是格外重的刑罚。
他跪下来,“臣听闻太后驾崩前最后一面见的是臣家眷,故想着唯有她可代为传达太后临终对皇上的殷殷眷恋。”
他担下了吴书来口中所言的罪过,甘愿令皇上误会他的权势过大,也唯有此法可救了永琰,救了不经宣召就闯进太后灵殿的嫣凝。他亦想着用太后昔日对嫣凝的谋害能让皇上怜悯她,饶她刑罚之苦。
皇上看着福康安跪在自己脚下,他眸子紧盯着自己身上的黑『色』披风与福康安缟素长袍一隅相互遮掩,唇齿紧闭,一言不发。
圆润的雨珠滴在玉阶上,碎裂千瓣,撒出春寒的料峭。吴书来担心皇上身上的披风过于单薄,染了风寒。他命手下的太监小姜子去取了皇上的紫貂镶绣团龙端肇,他手持端肇想要遮住福康安的黑『色』披风。
皇上大手一挥,把吴书来挡到了一旁。羊脂玉扳指碰到吴书来手上的净鞭,原是玉碰木的清浅声响,却在静若无人的殿庭中如春雷聒在每个人的耳畔。
嫣凝颤巍着想要跪下请罪,被福康安斜斜透『射』的一记凌厉眸光惊的立即挺直了微微有些弯曲的膝盖。
雏莺稚燕贪恋春光,未丰满的羽翼划过斜斜的雨雾,身子在一片雨霭中飘摇欲坠,成年莺燕用坚厚的羽翼为身下雏鸟遮挡着风雨。
皇上心中恻然,脚下所跪的两个,不正是他的雏鸟么。
永琰是为他,福康安是为他,正是这君臣礼仪让他皇上之尊立于阿玛之前。他们对他的关怀才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唯唯诺诺。
他怒问,“何人代十五贝勒去传的口谕?”
双手托着端罩的小姜子,吓得双膝跪在了地上,双手仍不敢垂,怕碰坏了皇上镶绣了团龙的端罩。
“十五贝勒告知奴才,说太后一向宠爱富察夫人,富察夫人一定能劝动皇上出太后灵殿。不然忧思下去,会伤了龙体。求皇上饶命啊!”
他把端罩举过头顶,磕着头,每一下都掩过了殿外的细雨刷刷。
皇上未看小姜子一眼,冷道:“拉出去即刻仗毙!”
吴书来立即从小姜子手上接过端罩,招呼两个侍卫,把小姜子拖了出去。
小姜子求皇上无望后,便一直喊着“十五贝勒救奴才”。永琰原想向皇上开口,身后垂在地上的长袍被和珅拉动。他垂首不再言语,小姜子的求救声听在他耳中像是滴进耳聒中的烫热的油。
这是他害的第一条人命,他心里亦纠结犹豫着。
起初,嫣凝还能听到小姜子惨绝人寰的求饶声,渐渐的,春雨轻拍宫砖的声音大了起来,令她耳间嗡嗡作响。
侍卫回来禀告小姜子已仗毙后,皇上对跪在永琰身后的和珅道,“明日把奏章都送进朕的寝殿!”
和珅垂首跪安,“臣遵旨!”
皇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扶起脚旁的福康安,对永琰叹息道:“回去罢!在这里呆了这些个日子,恐熬坏了身子!康儿,嫣凝,你们随朕进来!”
嫣凝未从命悬一线缓过神来,又亲耳经历了小姜子的死亡,她有些呆然的跟在福康安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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