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房外传来纷沓脚步声,沈惜棠将账册塞进萧珩怀中,自己却走向正在坍塌的北墙。她踏着提花机的横梁跃起,抓住悬在梁间的麻绳——那是母亲当年为防不测设的逃生索。
"大人若想人赃并获..."她荡到窗边回头,看见萧珩刀尖挑起的布匹上血色北斗突然开始移动,"最好在三更前赶到海神庙,潮水涨到第七块礁石时,接货的船该到了。"
破窗而出的瞬间,沈惜棠听见身后传来沈砚舟的怒吼。她坠入染坊后院的荷花池,淤泥中摸到个铁盒,盒面七星锁的排列与账册上的青蚨印记完全一致。
更衣时,青杏从她发间梳出片琉璃碎片。沈惜棠对镜细看,碎片边缘沾着星点金粉,在烛火下显出"皇商"二字的小篆体。
她将碎片按进璇玑锁玉珠的缺口,地窖里那半架提花机的构造图突然在脑海浮现。
三更梆子响时,沈惜棠站在浣纱祠飞檐上,看着海面浮动的十盏红灯。潮水拍在第七块礁石上,溅起的浪花里裹着硫磺味。
她握紧铁盒,听见身后瓦片轻响——萧珩的刀尖在月下泛着蓝光,那是淬过海蛇毒的征兆。
"沈姑娘布的局,倒是环环相扣。"萧珩甩来卷帛书,正是盖着刑部大印的搜查令,"可惜你要的证人,此刻正在大理寺水牢喂鱼。"
沈惜棠将铁盒投入海中,看着红灯突然熄灭六盏:"大人不妨猜猜,剩下四盏何时会灭?"她突然掀开祠堂匾额后的暗格,母亲留下的铜镜映着月光,将光束折射向海面某处。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深海传来,火光中浮起无数靛蓝布匹。
沈惜棠在热浪中转身,看见萧珩瞳孔里映着的不是火光,而是她腕间随爆炸浮现的北斗红痕——与布匹上的一模一样。
"现在,"她扯下半幅焦黑的衣袖,露出臂上朱砂痣,"大人可要缉拿要犯?"
海浪裹着燃烧的靛蓝布匹冲上礁石,硫磺味混着焦糊的龙涎香刺入鼻腔。沈惜棠腕间北斗红痕在火光中突突跳动,仿佛七颗朱砂痣下埋着滚烫的铅水。
她望着海面漂浮的倭国漆器碎片,突然记起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遣唐使账册——那些扭曲的番文与金珠上的如出一辙。
萧珩的刀锋贴上她颈侧时,沈惜棠反手握住刀刃。血珠顺着掌纹滚落,在祠堂青砖上洇出个残缺的"瑭"字。这恰是她前世出版小说时用的花押,此刻被月光映得妖异非常。
"大人可听过青蚨还钱的古法?"她突然转身,染血的指尖划过萧珩护腕缠枝纹,"母钱与子钱相感,血亲之间..."话未说完,护腕机括突然弹开,将半枚玉珏震落在地——与她怀中那半枚严丝合缝。
海风卷着燃烧的布帛掠过脚边,沈惜棠瞥见焦痕中显出的星图,与璇玑锁玉珠内的纹路渐渐重合。爆炸激起的浪涛声中,她听见萧珩喉间溢出声极轻的叹息,似深秋枯叶坠入古井。
"三姑娘!"
青杏的尖叫刺破夜空。沈惜棠旋身避开破空而来的袖箭,箭簇擦过铜镜,将月光折射向海面某处。
残存的四盏红灯突然同时炸裂,火光中浮起艘黑帆船,桅杆上悬着的竟是沈家二十年前废弃的"织云"旗。
萧珩的披风卷住她滚向礁石后方,碎浪泼在脸上带着咸腥的血味。沈惜棠摸到礁石缝隙里嵌着枚青铜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定格在祠堂方位。
这是母亲生前从不离身的物件,盘面"天枢"位磨损严重,分明常年摩挲所致。
"沈家的船五更前会经过鬼头礁。"萧珩突然开口,刀尖挑起块燃烧的船板,"上面载着的可不是倭国硫磺。"
沈惜棠就着火光细看,焦黑的木纹间嵌着粒晶莹之物,竟是未燃尽的冰蚕丝。她突然想起甲字库那四十九架半提花机,缺失的半架原是被改装成纺车,专织这种水火不侵的冰蚕锦。
潮水涨至脚踝时,远处传来螺号声。沈惜棠将罗盘按进礁石凹槽,海底忽然升起十二根铜柱,柱面密布针孔大小的气窗。
咸涩的海风穿过气孔,奏出段《破阵乐》的调子——这正是贞观年间传入倭国的唐乐。
"机关算尽。"萧珩突然扣住她命门,指尖按在北斗红痕上,"沈姑娘可知这七星锁,原本该烙在刑部死囚身上?"
沈惜棠腕间骤痛,红痕竟渗出金粉。她猛然想起爆炸前吞下的桑皮纸,胃部顿时翻涌如沸。呕出的纸片被血浸透,针孔星图遇血显形,连成的航线直指扬州盐漕衙门。
黑帆船突然调转船头,甲板上闪过道蟒纹衣角。沈惜棠抓起把混着金粉的细沙扬向空中,风起时金粉勾勒出幅巨大的江南漕运图,某个闪烁的红点正是沈家祠堂。
"劳驾大人送我去个地方。"她突然攥住萧珩腕间护腕,"子时三刻,潮信会打开通往沈家祖陵的水道。"
言罢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青铜罗盘上。盘面"天璇"位突然弹起,露出枚鱼形铜钥,与祠堂暗格的锁孔纹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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