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稷蹲在仓库门口,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顺着鼻尖滴落在手中的轴承上。五月的阳光已经带上了灼人的热度,晒得他后颈火辣辣地疼。
但他顾不上这些,三架耧车的改造已经进行到关键阶段,今天必须完成播种器的调试。
"小方啊,歇会儿吧。"
一只粗粝的手递过来个粗瓷碗,碗里盛着凉茶。
方稷抬头,看见张婶那张被岁月犁出沟壑的脸。这个平时连自己孙子都舍不得给糖吃的老太太,最近天天给他送茶水解暑。
"谢谢婶子。"方稷接过碗,茶水有股淡淡的苦味,显然是特意加了清热的中草药。
张婶没走,而是蹲在旁边看他摆弄那些铁件:"俺家老头子说,等要是用上了你改的耧车,一天能播两亩半地,比往年快了一倍不止。"她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自家腌的咸鸭蛋,你晚上就着糊糊吃。"
方稷刚要推辞,老太太已经把布包塞进他工具箱里,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不像六十多岁的人。
他捧着还带着体温的布包,炙热滚烫的回报之心,想起前世看到网络段子,你看这人对你好不好,你就看这个人肯不肯把他自己最缺的东西送给你,现在的年代,无疑粮食是所有人都最缺的。
这些天来,几乎每个路过仓库的村民都会留下点什么,一把炒瓜子,两块红薯干,甚至是一小撮珍贵的白糖。
在这个粮食紧缺的年代,这些微不足道的馈赠,却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大诚意。
"方大哥,方大哥!"远处传来急促的喊声。李老栓的小孙子狗剩飞奔而来,赤脚踩在土路上啪啪作响,"俺爷让你快去看试验田!"
方稷放下工具,跟着狗剩往北坡跑。
远远就看见田埂上围了一群人,李老栓标志性的草帽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让让!让让!方大哥来了!"狗剩像条灵活的小鱼在人群中穿梭。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方稷走到田边,顿时明白了大家为何如此激动——试验田的麦苗已经长出三叶一心,嫩绿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着,比旁边大田里的麦苗高出半指,叶色浓绿,茎秆粗壮,完全没有大田里常见的黄叶尖现象。
"才二十天就长得这么旺盛!"李老栓的声音发颤,粗糙的手指轻轻拨开一丛麦苗,露出下面疏松的土壤,"你瞅这白根,扎得多深!大田里的苗子根都泛黄了。"
"苗情不错。"王大队长难得地夸了一句,蹲下来拨开麦丛,"这分蘖比大田里早了五六天,要是全大队的地都能这样..."粗糙的手指轻轻抚过小苗旁边的土地。
围观的村民发出阵阵惊叹。方稷蹲下身,拨开麦丛查看土壤状况。虽然撒过石灰的地块改良效果明显,但土层深处仍然能看到板结的痕迹。
他抬头问道:"老栓爷,仓库里石灰还剩多少?"
李老栓的脸色立刻黯淡下来:"早用完了。就那点还是前年剩下的..."他压低声音,"王队长去公社要过,说是都调去修水利了。"
方稷皱起眉头。没有石灰,土壤酸化问题就无法根治,增产也就无从谈起。
"需要更多石灰。"方稷直截了当,"至少要1吨才能覆盖全村的耕地。"
王铁柱听到一吨心都凉了:"1吨?那要多少工分换?再说现在到处都在学大寨修梯田,石灰是紧缺物资。"
人群沉默下来。方稷看着周围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张婶皲裂的手指,李老栓佝偻的背,狗剩瘦得凸出的肋骨...他们离吃饱饭只差一步之遥,不能卡在了最基础的生产资料上。
"或许..."方稷突然想起什么,"有没有别的碱性物质?比如草木灰?"
"早些年用过。"李老栓摇摇头,"家家户户的灶灰都撒地里了,不顶事。"
方稷的大脑飞速运转。在现代农业中,石灰是最常用的土壤改良剂,但在没有工业化生产的古代,农民们肯定也有自己的土办法...
"石灰窑!"他猛地站起来,"附近有没有烧石灰的窑?"
王铁柱和李老栓对视一眼:"二十里外倒是有个废弃的土窑,早些年烧过石灰。不过..."
方稷已经兴奋地打断:"带我去看看!就算是废窑,说不定还能找到些残留的石灰石或者生石灰。"
第二天天还没亮,方稷就跟着李老栓和王铁柱出发了。三人各骑一辆自行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
方稷的裤腿被露水打湿,黏糊糊地贴在腿上,但他顾不上这些,如果真能找到石灰,哪怕只有几百斤,也能解决燃眉之急。
太阳升到头顶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座废弃的石灰窑。窑体已经半塌,长满了杂草,但依稀能辨认出当年的模样。
"小心点。"王铁柱拉住就要往里冲的方稷,"这窑废弃十多年了,随时可能塌。"
三人小心翼翼地进入窑洞。里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方稷点亮准备好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窑壁上还能看到当年烧制留下的黑色痕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