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的影子被星陨锅的光拉得老长，青石板上的坑洼硌得脚底板生疼。苏清雪走在前头，发梢扫过肩头的月白武服，残卷在她手里沙沙响；星影的雾气裹着人，像团散不开的云，只留半句话在风里："该让周正豪看看，星卫的阵，不是谁都能破的。"
他正低头看自己的影子，怀里突然一震。
是红布裹着的玉牌。
隔着粗布，那震颤像条活物，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陈峰手忙脚乱去摸，红布滑下来半角，两块墨玉拼出的星图上，竟爬满了金线——细得像星芒，从中心的漩涡往外窜，直往星陨锅的方向探。
"清雪！"他喊。苏清雪停住脚，回头时残卷"啪"地落在地上。她看见陈峰怀里的光，两步跨过来，指尖刚碰着玉牌，寒星剑突然"嗡"地响了一声。
剑鞘上的霜花裂了道缝。
星影的雾气"刷"地散了。她盯着玉牌上的金线，又抬头看陈峰肩头的星陨锅——锅底的阵纹还亮着，和玉牌上的金线缠成一团，像两根被火点着的引线，"刷"地指向西北方。
"星门碎片。"星影说，声音比雾气还冷，"玉牌引星，指的是它的方位。"
陈峰摸了摸玉牌，金线烫得手发疼。苏清雪蹲下去捡残卷，残卷底下压着的半块玉牌还在颤，和陈峰怀里的那块隔着两指宽的空隙，金线连成了串，活像在跳什么古旧的舞。
星影从斗篷里摸出罗盘。刻着"守"字的青铜盘刚露面，玉牌上的金线突然炸亮，罗盘中心的银针"咔"地转了三圈，"叮"地钉在西北方。星影凑近看，盘底的星纹跟着金线闪，像被谁拿火燎过似的。
"第三日。"她指尖敲了敲罗盘边缘的刻痕，"星能暴走时，星门碎片的封印最松。"
陈峰数了数天数。从第一次在星陨坑熬汤到现在，刚好四十六天——第三日，就是第四十九日。他抬头看天，云层被星能映得发青，西北方的山影里，有团暗沉沉的雾，像块压在人心上的石头。
苏清雪把残卷塞进怀里，伸手去碰寒星剑。剑鞘上的霜花又裂了道，她轻轻一推，剑刃滑出半寸，冷光里隐约能看见"星卫萧战"四个字，比从前更清晰了。
"萧战。"她低低念了一声，抬头看陈峰，"你爹的旧部。"
陈峰没说话。他摸了摸左眉骨的浅疤，那是小时候替娘搬煤渣留下的。记忆里爹的脸早模糊了，只记得他走的那晚，怀里抱着口黑铁锅，说"这是陈家的根"。现在这口锅正压在他肩头，锅底的阵纹烫得他后颈发疼。
星影把罗盘收进斗篷，雾气重新裹住身子："要进核心区，得把防护装置检一遍。蚀星者的陷阱没清干净，血污染的星能最阴毒。"
陈峰应了一声，把星陨锅搁在块平石上。锅底的阵纹还在亮，照得周围的星草叶子泛着金光。他蹲下去翻包袱，《星鉴》残卷裹在油布里，边角有点发脆——是吴伯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这东西能救你"。
展开残卷，第一页的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刀尖刻的："星能辨，味为先。甜属木，苦属暗，麻走筋脉辣走血。"陈峰摸了摸那些刻痕，想起从前熬汤时，总能尝出星能的味道——甜津津的是木属性，苦得人皱眉的准是暗星能，麻得舌尖发颤的，星能正顺着喉咙往气海里钻。
"这口诀得记熟。"星影的雾气飘过来，"进了核心区，星能乱得像锅滚汤，尝不出属性，容易爆体。"
苏清雪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指尖点着残卷第二页："聚星锁灵阵...这不是你锅壁上的纹路？"
陈峰抬头看星陨锅。锅底的阵纹确实和残卷上的图一模一样，金线从中心的漩涡往外绕，绕成七颗小星——是北斗七星的形状。他伸手摸了摸锅壁，金属凉丝丝的，纹路却烫得像火。
"得把防护符阵补补。"星影说，"上次蚀星者埋的污染晶，把东边的聚星阵烧了半块。"
苏清雪解下寒星剑，剑尖挑起块黑黢黢的石头——是上次从陷阱里挖出来的污染晶，裂痕里还渗着暗红的血。她用剑刃轻轻一挑，石头"啪"地碎成两半，里面的星能纹路和天枢盟的标记一个样。
"周正豪的手伸得够长。"她把碎晶踢进草丛，"连蚀星者的脏活都肯干。"
陈峰蹲在地上，把星能灯的灯芯抽出来。灯油是用星草汁熬的，泛着青绿色的光。他用布擦了擦灯座，又检查了连接灯座的星能线——是用玄星木搓的，每根线上都刻着小阵纹，能把星能稳稳当当送进灯里。
"这根线松了。"星影的雾气突然罩过来，她蹲下来，指尖在星能线上一点，阵纹亮了一瞬，"得用星陨铁重铸。"
陈峰摸出块指甲盖大的星陨铁，是从前修锅时剩下的。他用小锤子敲了敲，火星子溅在星能线上，玄星木"滋啦"响了一声，阵纹重新爬满整根线。
苏清雪在旁边擦剑。剑刃上的霜花越裂越多，她用软布沾了星草汁，轻轻擦着"星卫萧战"四个字。擦着擦着，剑突然震了一下，她手一松，剑"当啷"掉在玉牌旁边。
玉牌上的金线"刷"地窜到剑刃上，像条金蛇顺着剑身爬。苏清雪捡剑时，指尖碰到金线，突然打了个寒颤——她看见萧战了，穿黑甲，扛着把破阵锤，站在星门碎片前，血从铠甲缝里往外淌，嘴里喊着"陈远山，带碎片走！"
"清雪？"陈峰抬头。苏清雪的脸白得像霜，剑刃上的金线已经褪了，只剩"星卫萧战"四个字，比刚才更亮。
"没事。"她把剑插回鞘里，"就是...想起些旧事。"
星影的罗盘又响了。她看了眼天色，雾气里的声音有点急："得赶在天黑前把防护阵全检一遍。第三日的星能暴走，比前两次凶。"
陈峰把《星鉴》残卷小心裹好，塞进包袱最里层。星陨锅的温度透过粗布围裙渗进来，烫得他心口发疼——那是爹留下的温度，是星卫的温度，是该让周正豪看看的，星卫的火，从来没灭过。
西北方的山影里，暗雾更浓了。陈峰扛起星陨锅，锅底的阵纹映着晚霞，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像三团烧得正旺的火。他望着那团雾，听见苏清雪在前面喊："走了！"星影的雾气飘起来，裹着罗盘的光，往西北方去了。
第三日，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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