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盏在我掌心,凉意沁骨,仿佛寒夜的霜华。
此时,清脆的马蹄声如重锤般,撞破了后巷的死寂。
李嬷嬷正端着空铜盆,手猛地一抖,盆底重重磕在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似是在寂静中惊起的一声叹息。
我望着她微微发颤的指尖,思绪瞬间飘回前世同样的深夜。
那时,萧夫人的陪房婆子撞开我的房门,急切说道:“井里捞起个穿粉衫的。”我匆忙跑去,只见顾沉舟正紧紧攥着我腕上的银镯,水顺着他玄色的广袖潺潺而下,滴落在青石板上,那声音,宛如有人在无声哭泣。
“姑娘?”李嬷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这马蹄声……”
我将药盏塞进她怀里,银镯硌得腕骨生疼,仿佛在提醒我前世的伤痛。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北疆余孽反扑那日,亦是这般的马蹄声,混着铁锈味的风呼啸而过,苏府的门匾被砍出半道狰狞的缺口,鲜血顺着砖缝缓缓流进排水槽,触目惊心。
可这一世,萧夫人的阴谋已被揭穿,苏婉儿的算计也早如残烛般熄灭,究竟是谁,还会在这三更天闯入侯府?
“去前院。”我紧紧攥住袖口,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让阿福开角门,别惊动老夫人。”
李嬷嬷应了一声,手中的铜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回荡。
我踩着满地的碎瓷片向前跑去,银杏叶纷纷扑在脸上,凉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转过影壁时,正好撞上前院当值的小丫鬟春桃。
她鬓边的绢花歪到了耳后,脸色煞白,宛如浸了水的纸,惊恐地喊道:“姑娘!顾世子的暗卫!他们说……说顾二姑娘派来护院的!”
我猛地顿住脚步。
月光从檐角斑驳地漏下来,照亮了前院站着的二十来个玄衣人。
他们腰佩短刀,靴底沾着星点泥渍,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
为首的人缓缓掀了斗笠,露出左颊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正是顾昭华身边的死士阿九。
我前世曾见过他替顾昭华挡过刺客,那刀疤从眉骨斜到下颌,宛如一条狰狞的蜈蚣。
“苏姑娘。”阿九抱拳行礼,声音沙哑如砂纸,“二姑娘说,近日北疆风声紧,苏府院墙矮,夜里多些人手照应。”
我目光紧紧盯着他腰间的玄色绦子——那是顾昭华惯用的缠枝莲纹,没错。
可前日她还说我“算得清楚”,今日却突然派暗卫守侯府,这其中究竟有何深意?
我轻轻摸了摸腕上的银镯,突然想起她临走前那句“你比我想象中更会下棋”,或许她终于明白,棋盘上的对手,有时比盟友更清楚彼此的底线。
“有劳二姑娘挂心。”我垂眸,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春桃,带阿九他们去侧院歇着,茶点管够。”
阿九退下时,我留意到他扫了眼门廊下的石灯笼——那是我前日让小厨房新换的,灯芯里掺了松脂,火光能照出二十步外的影子。
前世苏府遭袭时,就是这石灯笼被人灌了水,才让刺客得以摸近老夫人的院子。
“姑娘。”不知何时,李嬷嬷跟了过来,手里紧紧攥着块帕子,低声说道:“方才收拾正厅时,我在萧夫人的妆匣里翻出个铜锁。”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帕子,露出枚拇指大的铜锁,锁芯里塞着半截带血的丝绦,“这锁头样式……像北疆牧民的随身锁。”
我接过铜锁,指尖轻轻触到锁身的刻痕——那是狼头纹,乃是北疆乌桓部落的图腾。
前世萧夫人被处死后,我在她的陪嫁箱子最底层也见过类似的东西,当时只以为是旧物,如今想来,她私藏苏婉儿,恐怕不只是因为血缘,更是替乌桓部养着一枚重要的棋子。
“李嬷嬷。”我把铜锁塞进她手里,郑重说道,“明日让阿福去城南绣坊,找王娘子拿包药粉。就说……治虫蛀的。这药粉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大作用,用来应对乌桓部的阴谋。”
李嬷嬷立刻点头,眼角的皱纹都绷直了——这是我们的暗号,王娘子的绣坊后堂有间暗房,是我用前世记的药方跟她换的情报点。
自那日之后,我陆陆续续往府里添了八个仆人:厨房的柳婶精通百种药材,门房的张叔能听出三十里外的马蹄声,就连扫院子的小菊,也是我前世在乱葬岗救过的孤女。
她的左手少了根小指,摸起书信暗码来比算盘珠子还灵活。
“姑娘,”春桃从侧院跑回来,鬓角的绢花总算扶正了,压低声音说道,“张叔说,西市的福来米行这月进了三车粟米,可账上只记了两车。米行的王掌柜,他娘子的陪嫁是乌桓的银碗。”
我捏着银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前世北疆余孽起事时,福来米行正是他们的粮库,王掌柜娘子的银碗,是乌桓大萨满的法器。
原来除了苏婉儿,他们还在京都布下了这么多暗桩。
乌桓部落多年来处心积虑,一直在京都精心布局,福来米行只是其中一个较为明显的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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