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清晨,沛县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连日的阴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堆积得更厚,颜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近乎墨黑的深灰,仿佛苍穹也承载不住那份沉重,随时可能垮塌下来。风停了,空气凝滞,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市集依旧开着,但行人寥寥,偶有交谈也是急促的低语,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城门的方向。一种大战将至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取代了前两日的喧嚣恐慌。
这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能折磨神经。
县衙后宅,张平蜷缩在床榻角落,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却依旧冷得牙齿打颤。他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和窗户,仿佛那薄薄的木板之外,便是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外面的寂静,在他耳中无限放大,变成了万千兵马压境前的喘息,变成了利刃出鞘前的摩擦。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放在文火上慢慢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来了……他们就要来了……”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手指死死抠着被面,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战鼓,猛地敲碎了死寂,由远及近,直奔后宅而来!那脚步声充满了力量与煞气,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张平的心尖上。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
曹参!
他一身戎装,黑色的皮甲上还带着清晨操练后的湿气与尘土,腰间佩刀随着他的动作撞击甲片,发出冰冷的铿锵声。他脸上沾着几点泥污,浓眉紧锁,虎目圆瞪,一股刚从沙场下来的、未经掩饰的凶悍之气扑面而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县令大人!”曹参的声音如同炸雷,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张平耳膜嗡嗡作响,“城外发现不明人马活动!烟尘大作,斥候回报,观其行迹,绝非善类,疑似前日传言中的流寇先锋!距城已不足二十里!情况万分危急,请大人速速决断!”
他声若洪钟,每一个字都带着金铁交鸣般的质感,不容置疑。为了效果逼真,他甚至刻意运转气息,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虽然更多是刚才跑得太急),胸膛微微起伏,一副军情如火、刻不容缓的模样。
张平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和曹参身上那股实质般的杀气骇得魂飞魄散,“啊”地一声惊叫,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从床榻上滚落下来,瘫软在地,锦被滑落,露出他瑟瑟发抖、只穿着单薄寝衣的身体。
“流…流寇……先锋……二十里……”他嘴唇哆嗦着,重复着这几个让他肝胆俱裂的词,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几乎是前后脚,门外再次传来略显杂乱却沉稳的脚步声。
萧何与王陵,以及另外两位德高望重的乡老,联袂而至。萧何官袍整齐,面色凝重如水;王陵等人则是深色常服,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忧虑与焦急。他们显然是“听闻”军情后,立刻赶来的。
几人进门,看到瘫软在地、形容狼狈不堪的张平,以及按刀而立、杀气腾腾的曹参,心中都是一凛,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决然。
萧何快步上前,语气沉痛而急迫:“县令大人!如今城外流寇逼近,城内人心惶惶,谣言四起!郡守那边态度不明,若我等再不拿出应对之策,稳定人心,恐流寇未至,城内已生大变!届时,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啊!”他句句不提交权,但句句都在指向主事者无能、需能者担纲的核心。
王陵也适时上前,他年纪大,资历老,说话更有分量。他拱了拱手,语气带着长者特有的沉重与不容拒绝:“张明府(对县令的尊称),老朽等人皆知明府近日忧劳成疾。然,值此沛县存亡之际,实非养病之时!如今军民翘首,盼一明主以定人心,御外侮!明府身系一城安危,当以大局为重啊!”他将“忧劳成疾”点出,给了张平一个体面的台阶,但“盼一明主”、“以大局为重”则几乎是赤裸裸的逼宫了。
张平被众人围在中间,耳边是曹参的“军情”、萧何的“危言”、王陵的“劝进”,眼前是众人或凌厉、或凝重、或逼迫的目光。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撕成碎片。所有的侥幸、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他涕泪横流,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徒劳地伸着手,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喊道:“诸位……诸位……本官……本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沛县……沛县就托付给诸位了!你们说……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啊!只要能保住沛县,保住……保住大家的性命……本官……本官无不听从!无不听从啊!”
他终于彻底崩溃,放弃了所有抵抗,将决定权如同烫手山芋般抛了出来。
房间里有了一瞬间的寂静。萧何与王陵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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