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连日积聚的阴沉云层,竟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秋风吹散了些许,几缕惨淡的阳光如同吝啬的金线,挣扎着穿透云隙,斑驳地洒在沛县城防营地的校场上。空气中依旧带着湿冷的寒意,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却莫名减轻了不少。
校场之上,黑压压站满了人。除了曹参麾下数百名顶盔贯甲、持戈肃立的兵卒,还有闻讯赶来的萧何、周勃、樊哙、夏侯婴等一众核心吏员与军官,甚至连王陵等几位颇有声望的乡老,也受邀站在了前排。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校场前方那座临时搭建的、铺着粗糙红色布幔的木台上。
气氛庄重而热烈,带着一种新旧交替时特有的躁动与期盼。兵卒们虽然站得笔直,但眼神中充满了兴奋与好奇,不时偷偷交换着眼色;将领们则大多面色激动,摩拳擦掌;乡老们神情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顺应大势的释然。
曹参一身擦得锃亮的皮甲,按刀立于台前,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崭新的空气都吸入肺中,随即运足中气,声如洪钟,对着台下众人吼道:
“弟兄们!父老乡亲们!如今这世道,大家都清楚!皇帝老儿不管用了,郡守也指望不上!外面乱兵流寇到处都是!咱们沛县,要想在这乱世里活下去,活出个人样!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一盘散沙,等着别人来宰割!”
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咱们需要个领头人!需要一个能带着咱们打胜仗、保家园、让咱们过上好日子的主公!”
这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全场的气氛。
“对!需要主公!”
“曹将军说得对!”
台下响起一片附和之声,兵卒们用力顿着手中的戈矛,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轰鸣。
曹参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站在台侧、神色平静的赵政身上,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敬,他大声道:“要说这领头人,俺老曹心里只有一个!那就是——赵……”
他那个“政”字还没出口,一直静立如松的赵政,却微微抬起了手。
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曹参那洪亮的嗓门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瞬间卡壳。他张着嘴,有些茫然地看向赵政,不明白为何阻止他。
台下喧嚣的声浪也为之一滞,所有人都疑惑地望向赵政。
萧何站在赵政身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只见赵政缓步走到台前,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激动、或疑惑、或期盼的脸庞。阳光恰好在此刻完全挣脱了云层的束缚,洒落下来,将他青衫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竟有种超然物外的气质。
“曹将军所言甚是。”赵政开口,声音清越,不如曹参洪亮,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杂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沛县欲存,需立主心。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稳而恳切:“政,年少德薄,且曾为秦吏,身份敏感。若为首,恐招非议,令四方豪杰疑虑,不敢来投。于沛县长远发展,恐非益事。”
这话一出,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有人觉得有理,有人则不以为然。
赵政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了站在人群边缘、正伸长脖子看热闹、脸上还带着点事不关己表情的刘邦身上。
刘邦此刻心里正琢磨着晚上去哪弄点好酒庆祝一下,忽然感觉全场目光“唰”地一下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一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那点悠闲瞬间变成了错愕和紧张。‘看…看俺干啥?’他心里直打鼓。
“刘亭长。”赵政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啊?在!俺在!”刘邦一个激灵,几乎是跳着应了一声,引得台下发出一阵善意的低笑声。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好不容易穿周正点的亭长服,可越急越乱,帽子差点歪掉。
赵政看着他,继续道:“刘亭长,为人豁达,素有侠名,结交广阔,能容人所不容。前次应对流言,联络各方,亦出力甚多,于县中人情世故,洞若观火。更兼心胸开阔,能聚人心。”
他每说一句,刘邦的眼睛就瞪大一分,脸上的错愕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能下意识地搓着手,那样子,既滑稽又透着几分小人物的真实。
赵政最后总结道:“故,我意,推举刘亭长为沛公!总揽沛县全局,带领我等,在这乱世之中,开创一番新天地!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惊呆了。推举刘邦?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刘季?
曹参更是张大了嘴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他看看赵政,又看看台下那明显还没回过神来的刘邦,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赵吏掾这是唱的哪一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